会员书架
首页 > 都市言情 > 杂念集 > 甜品与啤酒(家庭 / 生活)

甜品与啤酒(家庭 / 生活)

目录
最新都市言情小说: 重生成偏执狂的心尖宠全家穿越去种田[快穿]BG文里的基佬男配砍翻三国我真不想当明星啊王恒从1981年卫校开始林霄秦婉秋四合院:我在轧钢厂对面开饭店强婚霸爱:老婆,吃定你禁欲总裁,求放过欲望中的城市绝色美女总裁的贴身保镖女帝的元帅宠妃回到一九九九在劫难逃陆云我的七个女神姐姐今世猛男陈轩许静娱乐:开局邂逅花旦女星战魂之金麟天下二

「这一句话,我会记上一辈子。」

二十年前,我拋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离开那个家。

***

某位于港岛区的咖啡店内。浅啡木纹地砖和同调木纹胶板桌椅,配衬白色墙身和米黄色灯胆,辅以多个小盆栽和青色靠垫作点缀,简洁得来带有满满的温馨。完全符合阿妹理想中「家」的形象。

我们齐齐长大于日本文化盛行的年代,对日系风格情有独钟实属在所难免。惟钟爱归钟爱,我不禁在心里吐糟眼前的芝士蛋糕:虚假的芝士味道和香气,甜得发腻的化学甜,有如焦土的乾瘪质地。怎么可以如此难吃?

「不喜欢?」阿妹冷道,没望我一眼,逕自品嚐她的芝士蛋糕和朱古力咖啡。

「嗯。」我放下叉子,放弃价值五十元的蛋糕,暗叹浪费。我寧可花同样价钱,去茶餐厅吃咸鱼鸡粒炒饭。

「这是区内最有名气的芝士蛋糕。」阿妹对我的口味不以为然。

「以『难吃』见称吗?」我冷嘲,惹得邻桌的情侣窃笑。

阿妹面色玄青,无视我,低头享用她的下午茶。

我没趣地拿出手提电话消磨时间,目光时而在通讯软件上游走,时而偷瞄对座的阿妹。

我俩之间,是一张深度六百毫米的枱,也是二十年的空白。见面之前,我记忆中的阿妹是个廿三岁大学毕业生,纯真无邪,略懂打扮;碰面当刻,旧印象骤然消失,独一无二的阿妹变成充斥中环的普通办公室女郎。微卷深啡长发,浓妆艳抹,粉绿色及膝连身裙,纯白色短袖小外套,三吋高跟鞋。

曾几何时,我深信自己会跟阿妹一样,成为打扮斯文的办公室女郎。

我的思绪飘到遥远的平行世界去,直至阿妹放下叉子:「走吧。」

截下的士,我们直驱医院去。车厢中,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从倒后镜瞥望阿妹。她托着下巴,似是对着窗外景物发呆,亦似是从玻璃车厢的模糊倒影观察我。

「待会儿,态度必须要温和。」阿妹的口吻带有「命令」的味道。

「尽量。」我是个直肠直肚的人。

「难道你没能大发慈悲,让妈咪『离开』得安详?」她略略加强语气。

「所以我没有拒绝,而是答『尽量』!」我强抑怒火:「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嘴巴就是不饶人!难道我要盲目哑忍所有过份要求?」

「那天以后,她性格大变,嘴巴再也硬不起来。」阿妹神色放软。

我没驳斥,任由沉默张牙舞爪。

***

进入私人病房前,阿妹从手袋拿出一个小纸袋,塞到我手里:「给妈咪的小礼物,佯称是你买的。」没待我答允,她已推门内进,不让我有拒绝的机会。

病床上的妈咪,戴着颈箍,缺了左腿,全身插满连接仪器的喉管。床头柜有热水壼和胶杯,柜侧有一灰色的胶椅,椅上有她最钟爱的墨绿色的毛衣。出乎意料,毛衣多年以来仍忠实地守候在她身边,活像她幻想出来的完美女儿。

「送你的。」根据阿妹的指示,我奉上纸袋。

妈咪的头动不了,眼皮使力地开开合合,眼珠子艰难地转动着,几经辛苦才成功对焦,看见我。眼泪暴泻,双唇微颤,千言万语却离不开齿间。

「唤妈咪吧。」阿妹怒目相向,恨我的狠。

纵先前对妈咪的病情略知一二,惟在此情此境,我竟反应不来,原地愣住。喜怒忧惧爱憎欲,好比混在一起的彩砂,没能再分开。粒粒彩砂本来顏色鲜明,在此刻偏偏成了惹人眼花撩乱的杂讯,佔据每吋视线,令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妈……咪……」我耗尽力气,千辛万苦才挤出两粒字。不情不愿,因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最后的聚头,该尽力让事情有个不差劲的结局,算是清还她的养育之恩。

阿妹招招手,要我凑近妈咪,让她看清楚多年不见的女儿。

一丝抗拒掠过。我没打算捕捉它,随它消逝。我的手脚开始没那么生硬,乖乖依从阿妹的指令,走近床边。阿妹要我给妈咪奉水,我照办如仪。阿妹要我为妈咪披上毛衣,好,没问题……不知底蕴的人看见「母慈女孝」的画面,定会误会我仨关係良好,感情深厚。

整个探访过程,妈咪没能吐出片言隻字:她的喉咙受恶菌感染,非但没能进食固体食物,甚至失去语言能力。

不得不承认,我贱格。表面和蔼谦恭,底里毒如蛇蝎。我幻想,如果二十年前的妈咪已失去语言能力,我会否仍生活在这个家,是个千依百顺的好女儿?

两小时后,妈咪倦极入睡。阿妹要我先离开病房,在门外等候她。

甫踏出房门,我与阿姨碰个正着。

死八婆!若非她当年在旁煽风点火,我和家人的关係未必会破裂收场。

「我就是知道你会来。」阿姨摆出料事如神的姿态,以冷峻目光扫视我全身:「很缺钱吧?」讲完莫名其妙的一句后,她掏出一张支票予我。「你的报酬。」

我没有立即接下,思疑她在打甚么鬼主意。

凑巧,阿妹从病房出来,看见我和阿姨在门口僵持,立即上前解释事情因由:「我没有告诉她关于支票的事。」

「你的意思……她不是为钱而来?」阿姨拿着支票的手缓缓垂下。

「嗯。」受压于阿姨的强势,适才不慍不火的阿妹怯怯点头。

「那么……」阿姨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将猜忌放进问题里。「你为何而来?」

「出于对老人家的怜悯和惻隐。」我胡诌,强装正气凛然。其实我未曾细想自己为何而来。

「很好。可以省掉。」阿姨有意无意地将支票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逗狗似的。

「如果没有别的要事,我先离开。」我选择了忍耐。

***

医院外的大路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探病的、求医的、久病初癒的、回光反照的。我属于哪种?该是「半死不活的」:情况没有差得要死,却怎也活得不好。

缺钱?工作不顺利?与丈夫婚姻不和谐?与子女有代沟?统统不是。

仅是纯粹的不快乐,若有所失。

每当我感到幸福时,记忆就会成为粘粘的浆糊,将我黏在内心的缺口上。

「等……我……」阿妹的声音从后传来。

我佯装听不见,加快脚步,务求撇下脚踏三吋高跟鞋的她。

「家姐!」岂料阿妹不顾仪态,高呼大叫,吸引途人们的目光。

我的双脚不自已停下来。

不消十秒,气喘如牛的阿妹跑到我身边来:「谋……杀……吗?」

我铁着脸,没意欲跟她开玩笑。「那张支票,是谁的主意?」

「妈咪。」阿妹不敢正视我双眼:「她觉得你会拒绝到来。」

「你们仍旧认为我是嫌弃家境穷困而离开吗?」我本不欲重提旧话,奈何我忍不住要再次辩解。

「我们想不到其他原因。」阿妹的答案隐含委屈。

「我从不认为我们家境穷困。」我气得开步走。

阿妹连忙拉住我的衣袖,转换话题:「有兴趣跟我和阿姨吃晚餐吗?我们会与你讨论遗產事宜。」

「没有。」我乾脆利落地拒绝。

「仅仅一顿便饭而已。」阿妹屡败屡试。

「不了。」我稍稍施力甩开她的手。「你俩把钱分掉吧。无需通知我。」

「我会转告阿姨。」世故的阿妹知道我在顾忌谁。「但你可以和我一起晚餐吗?只是我跟你!」

我意识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的邀约,再也讲不出拒绝的说话,迷迷糊糊地与她并肩而行,行到医院附近的咖啡店。她为我点了抹茶蛋糕和朱古力砂冰,听闻是镇店之宝。

我嚐了一口。

甜得要命。

「你是否不再喜欢吃甜品?」阿妹从我的难受表情找到端倪。

我傻傻点头,驀然记起自己曾经是个无甜不欢的傢伙,对咖啡店的精緻甜品更是爱不释手。

「我对你的印象停留在二十年前。」阿妹眼里尽是怀缅。「温柔的、胆小的、笨笨的家姐。」

「我自问从不是温柔的傢伙,纯粹是害怕开罪别人而假装温柔;我不是胆小的,至少我比你更有离家出走的勇气;我不是笨笨的,起码我有能力比你更先离开。」我努力提起叉子,再嚐一口蛋糕。很难吃。

「难怪你要走。」阿妹噗嗤假笑,表情苦涩得复杂。「我们自以为了解你、明白你,不明白何以你最后竟捨弃我们……」她那握叉的手重覆戳向蛋糕,直至它成浆成糊。

「其实我也不了解你们。至少,我没有想过你们会利诱我来探望妈咪。」我苦笑摇头:「我理解他们何以会不明所以。」由始至终,我在意的人只有阿妹。「你呢?你比他们更了解我的处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同样想走!」

「你终于承认当时是知道我的想法!」被我戳到痛处,阿妹失仪地将叉子掷在碟上。金属叉子碰瓷碟,有如我的话碰她的心,发出响亮而清脆的碰击声。

「为何你不带我走?我日盼夜盼,盼望你会联络我,带我走。在意识到你不会带我走时,我又开始催眠自己,说你遇到意外,说你被坏朋友骗了,说你尚未安顿下来……我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我有很多很多问号!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我不清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我不明白为何我要为你编作解释!我不明白为何我信任的人会拋弃我!我不肯定自己能否负担起整个家!明明是我俩的共同责任,为何我要独自承受?」

「因为你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思绪千回百转,最终我决定长话短说,淡然将描述她挥金如土的万字怨言吞回肚子去。

霎时间,阿妹答不上话,直视我双眸,似是观察我的表情,希望能够从中找出一丝歉疚,亦似是在乞求我大开金口,施捨半句道歉话。

可惜,我没打算继续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甚么。

「算了吧。」为打圆场,阿妹选择口不对心:「反正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不需要执着彼此。」若果她真的能够放下执着,适才就没能细数她的痛苦点滴。

「是的。」我释怀一笑,放下叉,不再勉强自己清掉碟上的蛋糕。

***

用餐过后,我和阿妹公式化地道别,从此分道扬鑣。

我看看手錶,晚上十时许。路人不多,疏疏落落的。黄光路灯斜照着路人们,照出多个长腿叔叔。故事中的长腿叔叔是个拥有美满人生的绅士,现实中的我们却是破碎残缺的独立个体。东一块,西一块,难以凑成一个家。

需要感到遗憾吗?无需要。

曾有感到遗憾吗?曾有。

会继续感到遗憾吗?不会。

我慢步走向铁路站。

慢慢的,慢慢的,有如二十年岁月一样慢。漫长的二十年里,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无数次踏在内心的缺口上。自以为脚掌会感受到缺口的虚空与不平,自以为低头就会看见缺口的广阔与无边,自以为缺口会永远存在。殊不知缺口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时间抚平。

刚才我不是故意将不快记忆轻描淡写,而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回想,所有细节都经已模糊不堪。最清晰的,只有我当年留下的那句话。

「这一句话,我会记上一辈子。」

简单的十一个字,浓缩了多年的压抑和不满,是负面情绪的顶点。

说话离开了唇角,绷紧的情绪失去支撑物,慢慢紓缓下来。由最无关痛痒的,至最为要紧的,一点一滴随年月悄悄消逝。我忘记了谁讲出让我记上一辈子的说话,忘记了对话的内容,忘记了对话的前因……取而代之的,是能够被握在手心的现在和能够被观望的将来。

我倏忽停下脚步,换个方向,走到便利店,买了罐冰冻啤酒。

为何仍清楚记得那份恨意?

我知道答案。

答案像啤酒。

啤酒不是必需品,但我习惯在心情欠佳时喝啤酒。

那份恨意不是必须存在,但我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用它去概括描述我离家出走前的人生。久而久之,那份恨意就成了那段日子的代名词。那段日子只有恨意,没有愿望,没有七情,没有喜好,遑论快乐。

我将啤酒一饮而尽。空空如也的啤酒罐精准地落入垃圾桶里。

若果我可以同样将记恨习惯拋入垃圾桶,该多好!

不要紧。给我二十一天,戒掉坏习惯。

我保证,往后滴酒不沾,吋恨不记。

目录
女神的医品兵王玄门医圣我只有一颗星球罢了九劫龙尊婚后沦陷皇室继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