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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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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仙姑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自然不肯先挑起话头儿来,只管斯斯文文的喝酒吃菜,一面笑道:“哟,三郎买的好甜酒儿,只怕一坛也要几十个钱吧?”张三郎连忙谦逊到道:“想着干娘来家,自然爱喝甜酒,往脚店里寻的,不值什么。”

娘儿几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了半日的闲话,李四郎见张三憋得满脸通红,又不好提出来的,又见那三仙姑气定神闲,想必是要吊足了三哥的胃口,这会子正是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只得咳嗽了一声说道:

“三哥怎么只顾吃酒,倒把正经事忘了呢,昨儿在更房里头你如何说来?”冷不防说的张三脸上一红,倒真给口中酒浆呛得咳嗽起来,李四郎忍住笑替他拍着背,一面叫浑家去厨房里炖了茶来吃。杜娆娘知道只怕是要议亲,连忙答应着,抱了官哥儿出去回避了。

张三咳了两声方才止住,低头想了一回,平日里本是个少言寡语的,这一回有求于人,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子包儿来,恭恭敬敬递到三仙姑手上说道:“干娘拿去权作茶钱,润润嗓子,与我仔细说说那大姑娘家中之事……”说到此处,虽是大小伙子,到底也是生平头一遭儿说亲,已觉得脸上滚烫,便不肯再说了。

那三仙姑见他俊脸泛红,倒有些逗逗这后生,依旧慢条斯理儿吃着酒菜儿道:“哟,三郎这话说谁?老身可不明白。”一旁李四看不过去,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老娘的衣襟儿,手上连忙接过张三郎的来,送到干娘面前笑道:“娘快收了这媒谢钱吧。”

三仙姑见干儿子发话,方才笑道:“还是我儿痛快些,倒也怨不得三郎,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平日里我只说我们老四是个急脚鸡似的,到了关口上,还是成过亲的人拉的下脸来。”

又说了几句“贪财”,半推半就的收了钱袋子,拿在手上一摸,少说也有几百钱,遂满面堆笑下来道:“可说呢,前儿只当你们是好奇,也不曾好生说起过,这位姑娘姓乔,只因她母亲当日不曾开怀生养,遂到了镇上的老娘娘庙里头许了愿,果然灵验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方才得了这位大姐儿,老公母两个感念碧霞元君圣德,所以给闺女取了乳名,就叫做碧霞奴的。

说起来你们两个想来是有些夙缘也未可知,当日先是她家里来人,说是在老娘娘庙里撞客着了,叫了老身前去跳神,刚回来就遇见我们老四来请我,说是他三哥也在元君祠撞了邪,再想不到竟是你们两个冤家撞了个天婚!”

那张三郎听见这一段奇遇,心中越发笃定那乔家大姐儿就是自己命定之人,事到如今虽然害臊,也少不得说道:“能有此事,想来莫非是老娘娘显了神通,我与大姐儿命中有这一段因缘际会也未可知,还要请干娘从中调停一番,怎么想个法儿做成此事,来日定有厚报。”

三仙姑听见“厚报”两字,登时来了精神,替他谋划道:“论理这档子事倒也好办,若是寻常人家儿,放了这么大的姑娘在家,父母哪儿有不着急的呢,偏生她继母还指望着她做针黹、农活儿,闲了时又要做些小菜儿托人拿出去卖,如今要讨了她,岂不是断了那婆娘的财路?只怕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叫我老婆子好生谋划谋划,看看怎么想个法儿哄了她老娘,把闺女给你才是。”

张三郎听见三仙姑肯出面料理此事,连忙起身谢过,又与他兄弟道谢,那李四郎也与张三道喜,娘儿三个又吃了几杯就散了席,张三郎依旧回在自己下处不提。

☆、第14章 张上邪下乡相亲

谁知此事自从商议定了,便好似泥牛入海一般,竟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那张三郎每日里除了打更之外,一日也要将此事问上那李四郎两三遍的,李四只得实说干娘已经回乡去了,临走之前倒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将此事包在自家身上,谁知如今去了半月有余,竟还不见消息传回来。

张三倒也不好每日里缠着李四郎细问,只得自家隐忍着,想着不然何时没有差事时,自己竟往乡下瞧瞧去也是好的。

心中筹划着此事,可巧有一日李四郎满面春风的过来了笑道:“给哥哥道喜,我干娘从乡下托人传话过来了。”那张三郎听了这话好似天上掉下活宝贝一般,连忙说道:“既然恁的,好兄弟,你快与我说说干娘如何吩咐,不知何时要过小定呢?”

李四听了这话失笑道:“哥哥恁的性急做什么,请先坐下,容兄弟慢慢对你说。”于是兄弟两个分宾主落座,那李四郎方说道:

“干娘倒是去了乔家,探了探口风,一提这事儿,姑娘自然是回避了,只有她继母娘出来相陪,听见是给大姑娘说人家儿,倒不十分乐意,架不住我干娘好钢口儿,因说如今街谈巷议的,说大姑娘在家长到三十多岁了,继母只管霸占住了不放人出嫁,名声儿不好,族里三老四少早有个耳闻,若是没有提亲的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有人来求,就该放手才是,不然一辈子老在家里做个老姑娘,也是您老的迟累。

若是怕她日后不孝顺倒是大可不必操心的,男家老实本份,又是一身一口儿住在城里头,来日要靠着姑爷家过活也不是不能够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说句不好听的,太太如今有了几岁年纪,又有两个姐儿一个哥儿拖累着,只怕也只有守着一途了,留下两个女儿在身边,俱是大房里的嫡亲女孩儿,若是不嫁人,来日莫非要让她那小兄弟儿给她养老不成?……我干娘一番舌灿莲花,倒是当真说动了那个婆娘……”

李四郎说到此处,忽然觉着那妇人来日只怕就是张三郎的岳母,自己说话莽撞了些,连忙改口道:“那妇道听见我干娘一番剖析利害,倒也有些活份了心思,就往里间问了乔大姐儿,这姐姐早在内间听了个大概,因叫她娘出来对我干娘说了,虽然自家还是头婚,这生病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搭着年岁大了没甚忌讳,情愿与男家对相对看,若是彼此看上了时,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张三郎听见姑娘有身份、有见识,心中对她又敬又爱的,早就看做是个贤妻的人选了,连忙点头说道:“只要乔家大姐儿乐意,我自然可以登门拜访的。如此还有劳四兄弟,替我与干娘商议商议日子,我也好下乡前去拜会。”

李四听了,拍着巴掌笑道:“我干娘当真是个活神仙,早就猜着三哥你是听凭人家姑娘吩咐的,已经定下日子,这个月十五就是吉日,又讨个团团圆圆的好彩头,到时候三哥穿戴整整齐齐的,带着各色礼物过去拜望一回,再加上我干娘口吐莲花,只怕事情再也没有不成的了,就只怕……”

说到此处有些为难,顿了一顿,张三郎此时早已心花怒放起来,如何还等得他,连忙催促道:“兄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但说无妨。”李四点点头道:“干娘心里不托底的地方只有一节,就是我那老盟娘,你家老娘心里能乐意么?”

张三听见这话方才摆了摆手笑道:“这个你且放心,我娘那里只要我胡乱讨了一个在房里,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她心疼我那老兄弟,我这一房倒也不值什么,况且如今早已分房单过了,想必她也不会管我的事。”

李四听了方才放心道:“既然恁的,也就是千妥万妥的了,到了十五日一早,我陪着哥哥往乡下走一趟相亲吧。”

张三摇头道:“你家里人口多事情杂,就算是不该我们当值时,也要在家里陪陪老婆孩子方才是正经,你说的那个地方先前我也曾经去过,到了村里先寻了干娘带了我过去,就是再无不妥的了。”

兄弟两个商议妥当,各自散了不提。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这一日当到了十五日上头,张三郎翻箱倒柜的找出原先父亲在时给自己做下的一套长衫来,拾掇得干干净净,青衣小帽,也做个斯文人的打扮,先到镇上最大的糕饼铺子买了各色果子包了四样儿,又提了礼品出了城门,到了城郭之处牲口市上,讲明了价钱,租了一匹脚力不错的小驴儿,鞭鞭打着往乡下赶去。

走了半日方到了乔家集上头,见村口也有几个挑货的,下了集回来,都坐在村口处抽着旱烟袋,一群顽童约莫二三十个,正围着那些挑货的玩耍,张三郎意欲打听三仙姑的下处,下了驴儿牵着,也赶着去凑凑热闹。

正要上前询问,但见一个小丫头子,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儿,拉着一个货郎说道:“爹,今儿乔大姐儿的绒花儿卖完了没有?爹早起上城时候不是说了,若是卖不完,就拿了来家给引弟儿戴。”

那货郎呵呵儿一乐道:“不巧了,今儿又卖完了,明儿一早爹去她家囤货,若是卖不了时,晚间来家给引弟儿一朵。”那小姑娘听了,嘟着嘴儿道:“爹只会骗人的,方才听隔壁的霞妮儿说了,乔家大姐儿做的花儿是抢手货,根本就剩不下,爹只会用红头绳儿应付我和招弟儿……”说着小嘴儿一撇,委委屈屈哭了起来。

那挑货郎也觉得对不住闺女儿,连忙抱起来哄着道:“明儿一早爹多进两朵,给你们姐儿几个留在家里不卖就是了。”那小丫头子方才破涕为笑道:“爹莫要哄我,不然明儿我和招弟儿藏了你的旱烟袋!”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的,那汉子抬头瞧见张三郎在旁踌躇着,见是个生面孔,屯里人热心肠,就问他道:“兀那汉子,只管杵在那里作甚,莫不是下乡来走亲戚的?”

张三郎听见人问他,连忙上前来抱拳施礼道:“敢问大哥一声,此处可是乔家集不是?”那货郎笑道:“怎么不是,这里大半都是姓乔的,所以叫个乔家集,就不知你这大兄弟要寻哪一家儿?”

张三道:“集上莫不是有个会跳神的妇人,诨名儿叫个三仙姑的?”那货郎听闻三仙姑名号,倒是有些肃然起敬道:“哟,你这后生来找仙姑,是要打卦测字还是跳神下神?莫不是她的亲戚?”

张三郎点点头道:“我是她远房子侄,如今赶巧没有差事,下乡来瞧瞧她老人家,只因多年不曾走动,所以恍惚记得庄子,却不认得门户,还要有劳大哥指点。”

那货郎朗声笑道:“这不值什么。”说着唤了他家的女孩儿过来道:“引弟儿,你领着这位先生往仙姑屋里去,可不许淘气。”

那名唤引弟儿的女孩儿奶声奶气答应着,也不怕生,就跑到张三郎跟前儿,甜甜一笑道:“你跟我来。”

张三郎见这小姑娘生得娇俏可爱,冲她点头微笑,一大一小两个进了庄子。沿路之上张三郎没话找话问道:“你叫做引弟?”那小女娃点点头道:“可不是,我妹妹叫招弟儿,今年又添了个小妹妹,还没取名字呢。”

张三郎见这女娃的父母只怕不生出男孩子来也不肯丢开手,来日大了,做大姐姐的难免也要如同自己一般挑了家中大梁,不由得对这小女娃心生怜惜起来,一面问道:“你们家也姓乔么?方才你说的那个乔大姐儿,只怕针黹女红上十分了得了?”

引弟儿点点头道:“正是呢,当日还没有我时,我娘却与那乔大姐儿有几分交情,常常给我们说些故事,听说当日她和她妹子都生的天仙一样的模样儿,她父亲又是村塾里的先生,识文断字的好不厉害,后来有念书人来寻她父亲会文,见了她们姐妹,就说是三国里头的大乔小乔转世了,所以当日村中好些人也都唤她做大乔,只是后来得了怪病,就不出门了,如今她妹子倒是还出来,只是她家后娘厉害,也不怎么宽松。”

两个一面走着,小女娃倒是个话匣子,说了好些村里的故事儿,引得那张三郎倒有些意犹未尽的,正要听下去,但听得引弟儿伸手一指道:“诺,就是这家子了。”说着,跑到门首处喊了一声道:“三奶奶,外头有人寻你呢!”

不出片刻,就瞧见三仙姑脚不沾地的迎了出来道:“是哪位啊?”一面开了柴扉,见了张三郎,倒恍惚了一阵,方才笑道:“这是三郎不是?可说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西湖景儿配阳天,如今这样斯斯文文的打扮,活脱脱儿戏文里头念书人家的贵公子了,我老身倒不敢十分相认。”

☆、第15章 黄鹰捉住鹤子脚

说的张三郎脸上一红道:“干娘莫要取笑了。”一面低头从银子包儿里摸出十几个钱,叫那小女娃将前襟儿拉起来接住了笑道:“劳烦姐儿带我过来一趟,这几个钱就当做是给你们姐妹两个买花儿戴吧。”

那引弟儿原担忧明日里爹爹又要哄她不给花儿戴,如今得了这个进项,喜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也学着成年妇人的样子福了一福道:“多谢公子。”说着,转身跑了。

那三仙姑见了笑道:“怎么样,连小孩子都以为你是个念书人家儿的孩子呢,今儿这一去一准儿成了!”说的那张三郎心中喜滋滋的,连忙说道:“既然恁的,赶早不赶晚,不如现下干娘就带了我过去,只怕晚了,关了城门回不去的。”

三仙姑笑道:“你这后生瞧着好个模样儿,怎么色中饿鬼一般,急着要见人家女孩儿,这会子只怕家家都赶着吃晌午饭呢,如今去了,倒扰了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就要在她家吃饭不成?依着老身说,哥儿先在我家里吃了饭,吃杯茶略散一散再去,才是便宜呢。”

张三郎听见仙姑说的有理,只得耐着性子在她家坐了,一时间三仙姑往厨下整治了几个小菜两碗干饭端了上来笑道:“比不得你们镇上,屯里没有好东西,将就吃些,倒不是我老婆子小气不给你酒吃,只怕你吃醉了往人家姑娘家里闹去,看着不像话。”

张三连忙答应着,娘儿两个吃了饭,婆子收拾了,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又吩咐了张三两句,就要领他往乔大姐儿家里去,张三郎有些迟疑道:“这个钟点儿,只怕姑娘在家要歇中觉的?”

三仙姑笑道:“哟,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儿,小门小户的谁家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有那个闲工夫儿歇中觉?趁着这会子姑娘能歇一歇咱们快去,过了这个当口儿,她娘只怕又要给她派活计呢。”

张三听了,连忙答应着,跟了干娘出了门,那婆子倒是仔细,回身又落了锁,娘儿两个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儿,早就瞧见了一座房舍,倒是广亮大门,搁在城里不值什么,到了乡下顿觉气派起来,那门楣上头竟还有匾额,张三郎原本认字的,定睛一瞧,上书着“秀才第”三个大字,心中暗道,这乔家果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可惜竟这般落魄……

一面想着,三仙姑忽然涨了一个调门儿高声笑道:“回事,太太可在家么?老身我领了你家的娇客来了。”内间倒有一个女子低声笑道:“仙姑休要这般说,倒是折煞了奴家。”那声音十分软款温柔,倒不似一般的中年妇人。

张三心中便知这妇人就是乔家继母,抬眼瞧时,果然一个妇人慢条斯理的出来,伸手开了柴扉,虽然不便细看,倒也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但见那妇人生得十分姿色,打扮倒并不出挑,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一色是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只是不知怎的,一望可知不是屯里人,一股说不出的风情都堆在眉梢眼角。

那妇人开了门,端端正正道了个万福,张三郎连忙躬身施礼,妇人抬头观瞧,见了三郎模样儿,心中“呀”了一声,暗暗的喝彩,一面对三仙姑笑道:“劳动仙姑替我家妮子跑这一趟差事,如今既然哥儿来了,就请屋里坐吧。”

说着谦谦让让的,将那张三郎让道堂屋之内,一面喊了一声“二姐儿。”帘子后头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娘唤我做什么?”那妇人笑道:“你姐夫今儿来家了,去叫了大姐儿出来会一会。”

于是那乔二姐儿也不出来相见,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这厢张三郎听见,心中猜测此人就是那乔大姐儿的妹子,如今她姐姐相亲,她定然是不肯出来厮见的了。

于是大家分宾主落座,那妇人倒好似十分中意张三郎的模样,赶着问他好些话,年少时可曾上学,念什么书,如今在哪里当着差事等等,张三郎不敢怠慢,细细对那妇人说明白了,三仙姑见妇人不错眼珠儿的瞧着张三郎,心中便知这一回保媒算是十拿九稳,暗暗的盘算着自己能得多少媒谢钱。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就听见帘子后头,依旧是那二姐儿的声音道:“娘,姐姐来了。”那妇人与三仙姑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一面有些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既然恁的,娇客就在堂屋里会会姐儿吧,我们出去走走。”

张三郎听了这话,脸上腾的一红,连忙站起身来,整顿衣冠,以眼观鼻,以鼻对口,以口问心,并不敢稍有绮念。未几但听得帘子响,也不敢抬头观瞧,却刚好瞧见那乔家大姐儿款动金莲来在近前,粗布裙子底下,一双大红的绣鞋若隐若现的,看的张三郎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半晌,方听得那女子的声音说道:“三爷既然答应前来对相对看,如今只管把头低垂着,莫不是对奴家容貌生了惊怖之心?”

那张三郎自小儿不曾给人尊称一声“爷”,如今听见姑娘这样客气,连忙抬头说道:“小人并无品级,怎敢当得大姐儿这般称呼。”这抬眼一瞧,当真是:

三十年恩爱相遇,五百年冤家遭逢。

但见那乔大姐儿浑身上下倒是裹在荆钗布裙之中严严实实的,侧身端坐相陪,一只胳膊搁在桌旁,微微露出一段雪白的雕花玉腕。芙蓉玉面生得雪团儿一般,只有一对妙目如白染皂,似嗔非嗔,如泣如诉。若是不曾得了这号儿病,当真是个云鬓花颜的绝色女子,张三郎如今见她红颜白发,不知怎的心中怜惜之意大盛。

张三郎见了乔大姐儿的相貌,正是当日在那观音庙之中惊鸿一瞥的女子,大姐儿瞧着这张三郎,倒也是好生眼熟,好似当日在老娘娘庙中撞客的那个金刚尊神一般,只是如今人家不曾点破了,自己怎么好赶着男家去问,也只好按下不提。

一面瞧见三郎不错眼珠儿盯着自己,只得低垂着粉颈,微微回避。张三方察觉自己的行为莽撞了,虽然尴尬,也只得没话找话道:

“方才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子,名唤引弟的,引着我去寻了干娘,听那小孩子说,姑娘好针黹。”

大姐儿听见夸她,淡淡的摇头说道:“哪里就像她说的那么好了,不过是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新鲜玩意儿,就当做宝贝一般,将来大了,见多识广,未必还会把奴家的针线放在眼里……”

张三郎见这女子言语之间自有一股落寞神态,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道:“世上喜新厌旧的人是有的,只是若总往坏处想,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儿呢,世上总还是善人多些,小人见姑娘眉间似蹙,只怕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既然聪慧,难免心思重些。

常听见坐堂的郎中说过,年轻女子多半身子阴虚,若是再一味伤春悲秋,作践坏了身子不是玩的,小人虽然愚钝,或可一解心怀,日后姑娘有何萦心的事情,若不嫌弃,不妨对小人说……”

那乔大姐儿原本听见继母说了,如今有个镇上的更夫,知道自己身染怪病,还是情愿前来求娶,心中猜测此人多半是图个新鲜,再不然就是穷得实在讨不到媳妇儿了,方才想起这么个法子来。所以情愿与他对相对看,只怕凡夫俗子见了自家古怪相貌,自然是躲之不及的了。

如今见这张三郎生得好生雄壮的模样儿,为人倒也算是心思细腻软款温柔,最难得的是不似旁人那般,见了自己就流露出惊怖畏惧的神色,反而举止温文,好言相劝,原本凉透的心里,竟隐隐的生出些暖意来。

当初心底无私之时,原本不在意当面锣对面鼓的议亲,如今一旦有些心动,竟是芳心羞涩起来,低垂了粉颈不肯言语了。

那张三郎不知大姐儿心中如何想法,忽见姑娘低了头不理他,还道是自家说错了话,显得轻薄了人家,心中焦急,待要找补几句,倒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只得紫涨了面皮,虽是寒冬腊月,倒急出一头的汗来。

乔大姐儿见张三郎半晌不言语,只得忍住羞涩之意抬眼看他,但见那小伙子憋得满脸通红,神色紧张盯着自己,忍不住扑哧儿一乐,又连忙伸手掩在唇边,一面见堂屋里灌了些冷风进来,遂从衣襟儿上扯下一方帕子来,也不当面递给张三郎,只顾往他怀里一丢。

那张三见姑娘扔了帕子过来,如果至宝一般接在手中,赶忙揣入怀里,急的姑娘也顾不得害羞,连忙说道:“是给你抹脸的……”

张三郎听了,方才回过味儿来,如今自己不拿来抹汗,倒私藏入怀,倒像是两个私相授受一般,赶忙又掏了出来,胡乱往脸上抹了抹,抹到了一半,忽然又停住了道:“只怕脏了姑娘的帕子。”

☆、第16章 议彩礼讨价还价

乔大姐儿见张三郎手忙脚乱的十分拘谨,心中便知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惯与女子调笑,才会这般紧张,对他又生出了几分好感来,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十分不落忍,因说道:“这不值什么,奴家贯会女红,一条帕子不过一时半刻就绣得的,三爷若不嫌弃,留下用也使得。”

两个正说着,忽见外头三仙姑撞了进来笑道:“好了,好了!”

大姐儿见媒人进来,脸上一红就站起身子,对着张三郎福了一福,回避入了内室之中,那张三此番恨不得跟了她进去,只是碍于干娘在旁,只得站起来说道:“干娘做什么恁般咋呼,我倒没什么,仔细冲撞了姑娘。”

三仙姑见张三手里拿了姑娘的帕子,就知道两个彼此心里都有了意了,方才自己在外头又是一力撺掇了那婆娘答应,只怕这一份媒谢钱是少不了的,自然满面堆欢。

伸手在张三郎额头上一戳,啐了一声笑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小厮儿,这才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呢。”说的张三郎脸上一红,又听见内间有人娇笑了几声,仔细听去,好似是那乔大姐儿妹子的声音。

婆子这厢叫张三郎站好了,去外头请了陈氏进来,叫她上座,用胳膊肘儿捅了捅张三郎的肋条笑道:“可真是个傻姑爷,只管站着,还不给岳母大人磕头?”

张三郎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跪在地上纳头便拜,口称岳母大人在上,小婿这厢与娘见礼。那妇人也只是微笑,并不十分热络,慢条思理儿道:“哥儿且请起来吧,如今既然是定了的事,只怕小妇人还有几句话要问你的。”

张三郎如今看在乔大姐儿面上,敬重她是长辈,连忙正色说道:“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吩咐小婿。”陈氏倒不曾急着答话,端起桌上茶盅来,慢悠悠的送向唇边,吹得温凉不沾了,作势抿了两口,方才放下,从衣襟儿袖袢儿上扯了帕子,在唇边抿了抿,方才说道:

“如今人也给你瞧见了,哥儿觉得我们家大姐儿怎么样呢?”张三听见这话,只顾紫涨了面皮,支支吾吾了半日方说道:“姐儿生得好相貌,听见在针黹女红上头十分了得,又整治得好菜蔬,调理的好汤水,小人心里自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大姐儿尊意如何……”

陈氏听了这话,有些酸酸的说道:“哟,这些年倒是头一个后生说我们家大姐儿好相貌的,竟是前世冤孽也未可知啊……”

那三仙姑听见陈氏泛酸,生怕事情告吹了,连忙笑着找补道:“太太说笑了,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姐儿原是念书人家的贵小姐,又有太太这么识文断字的娘调理着,不是有恁么一句话么,叫做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就是相貌上有些小病小灾儿的,原不值什么,常言道内言不出外言不入,姐儿若是出了门子,自然也是在内室之中打点家事,瞧三郎这样诚心诚意的,断然舍不得叫她一个年轻媳妇子出去卖头卖脚的不是?”

说着,拿眼睛瞟着张三郎,三郎原本也是个聪明人,连忙点头说道:“干娘说的是,若是这一回能够遂了心愿,小人愿意将大姐儿当做玉女娘娘一般供奉在家里,不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才是。”

那陈氏见张三郎言辞恳切态度卑微,只怕是真的动了心思,心中捉摸着若是大姐儿的婚事再拖下去,乔二姐儿只怕也是难说人家儿,难道日后自己真要带着两个老姑娘过活不成?如今见这后生虽然只是小小更夫,到底领着朝廷的饷,又生的好个模样儿,必然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如今他看上了大姐儿,倒不如趁此机会招了这个女婿,来日自己也是终身有靠。

想到此处故作伤感叹道,瞧见你们小两口儿这般投缘,倒勾动了小妇人我的尘凡来,当日我们老爷在时,何尝不是琴瑟和谐,如今那狠心短命的伸腿儿去了,丢下我寡妇失业的,领着两个女孩儿并一个未成人的小子,看紧了门户也是不易,既然你这小后生家愿意替我们娘儿几个做主,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若把姐儿给了你,小妇人晚景凄凉之际,哥儿可不能不认我这个娘……

张三郎听见妇人这话,连忙躬身答道:“岳母大人放心,您对大姐儿养育之恩天高地厚,小婿做儿女的如何不思报答之理,只是如今茅檐草舍,不好接了娘过去,等日后我与大姐儿立住了时,定然时常帮衬,绝不生份了便是。”

妇人见张三郎打了包票,方才略微有了笑模样儿道:“果然如同仙姑说的,是个明白人情的孩子,姐儿若是跟了你去,小妇人我也能放心些个,只是大姐儿这一走,家中就少了一半儿的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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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先天功开始纵横诸天错莺入怀国夫人僧尼成双陈家洛的幸福生活心机粥在男团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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