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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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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在海港大学的咖啡馆,宣兆给陈威补习英语,岑柏言总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跟着一起去。宣兆喜欢落地窗边的位置,只要一杯白开水,看见他会弯起眼睛,笑着的时候嘴唇边的伤疤像一个浅浅的梨涡,和他说:嗨,小朋友。

那个时候岑柏言的心跳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然而此刻,岑柏言却心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宣兆拿起手边的入馆卡,对岑柏言扬了扬:好

别和我说好巧,岑柏言打断他,我不信。

好不巧啊,宣兆皱了皱鼻尖,话锋一转道,我就是特意来等你的。

他办了卡,坐在离馆口很近的位置,岑柏言一出现他就看见了。

他当然知道岑柏言每个大大小小的习惯,他知道岑柏言会在开始进入学习状态前泡一杯咖啡,于是他见缝插针,抓住了这个小小的间隙,坐到了岑柏言对面。

我正在追求你,所以要创造和你相处的机会,宣兆一贯苍白的脸颊被阳光晒出了些薄红,他抿了抿嘴唇,模样有些局促,但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朝向岑柏言,.可能会有点烦,你多见谅。

你不一直是个聪明人吗,岑柏言轻声嗤笑了笑,怎么现在尽干傻|逼事儿?

宣兆既不反驳也不解释,抬手摸了摸鼻梁。

岑柏言眼底眸光微动,他不想给自己任何摇摆或是动容的机会,想着干脆换个位置。

宣兆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你坐这里吧,喏,其实我的位置在那边。

他伸手往左后方指了指,在岑柏言斜对面的一张桌上放着宣兆的笔记本电脑。

你好好学习,我不打扰你。宣兆说。

岑柏言置若罔闻,兀自坐了下来,循着书签的位置翻开厚厚的《剖面手册》。

恶言相向似乎对宣兆不起作用,岑柏言干脆选择了全然漠视。

宣兆愣愣站了几秒,轻轻攥了攥拳头,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给自己勇气似的。

片刻后,他稍稍俯下身,阳光把他的身形在桌上投下一片浅影,把岑柏言整个覆盖住。

宣兆低声问:可以请你一起吃晚饭吗?我找到了一家很不错的中餐馆,离这里不远.

不用了,岑柏言眼也不抬,我要看书了。

紧接着,覆盖着岑柏言的那个浅影一僵,岑柏言挪开眼神,假装自己没有发觉。

好,那我晚点再来问你。

宣兆缓缓直起身,拿起窗边的拐棍,走到左前方的那张桌前坐下。

在他身后,岑柏言笔尖在书页上顿住,等他回过神来,白纸上洇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深蓝墨迹。

宣兆虽然去了另外一张书桌,但却没有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拿走,他自欺欺人地觉得留下一件衣服,就相当于是他坐在岑柏言对面。

宣兆坐下后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几分钟,岑柏言并没有把他的衣服丢过来,他因而有了几分窃喜。

他这个位置选的很微妙,既不会近到让岑柏言一抬头就可以直接看见他,也不会远到让自己离开岑柏言的视野范围;更关键的是,曾经在海港大学的湖畔咖啡厅,他和岑柏言也经常是这样坐着的。

岑柏言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专业书;宣兆也戴上眼镜,从背包里取出一沓文件翻阅了起来,时不时用笔在上面批复着什么。

整个地下一层非常安静,偶有借阅词典的学生从楼上下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响起,宣兆就好像找到了什么掩体作掩护似的,抬头看看岑柏言。

他和岑柏言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在同一个空间里安静地呼吸了,久到宣兆都记不清了。

一沓文件看完,宣兆发了封电子邮件,而后从包里取出一个略显破烂的硬壳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提笔在上面写下了第一行字。

岑柏言的感冒一直没有好,咳嗽几声后抬手捏了捏眉心,拿起空杯子再一次去了茶水间。

等他重新回到座位,桌面上放了一板药片,和一个精致的小药包。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宣兆,恰好宣兆也正在笑着看他:中成药,效果很好的。

岑柏言的眼神扫过桌面上的东西,用小臂把它们扫到了一边。

宣兆勾起的唇角微微僵硬,左手在桌面下揉了揉泛起隐痛的膝盖。

岑柏言翻开书,书里夹了一张话剧票,今天晚上城市大剧院的演出,票上还附了一张小小的纸片,字迹隽秀,左上角画了一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

可以邀请岑柏言先生吃过晚饭一起去看话剧吗?

落款是宣兆。

岑柏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也没有给宣兆任何回应。

宣兆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岑柏言的反应,岑柏言的冷漠和无视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宣兆的喉咙。

没关系,没关系的。

宣兆十指微微收紧,再一次告诉自己没关系,至少他没有直接拒绝对不对?

落地窗外的阳光渐渐转变为金黄色,岑柏言深呼了一口气,合上书本,站起身。

柏言。

宣兆立即叫了一声,他双手撑着桌面也想站起来,却因为忽然脱力的左腿而重新跌坐了回去。

岑柏言把草稿纸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宣兆撑着拐棍,勉力支撑起了身体。

天黑了,他笑着问岑柏言,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岑柏言一本本地抱起桌上的书:我不饿。

.我也不太饿,宣兆见岑柏言马上要离开,于是左手撑着拐棍,右手匆匆忙忙合上电脑、收拾文件,那去看话剧好吗?这场演出口碑很好的。

没兴趣。

岑柏言仿佛没有看见宣兆打着颤的左腿和慌张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绝了宣兆后,抱起书本转身就走,步伐甚至比平时更加急促,好像生怕自己一慢下来就会被动摇。

宣兆又一次看着岑柏言的背影从视线里渐行渐远,在岑柏言的桌面上,感冒药、草药包、话剧门票和小纸片都被留下了,都是岑柏言不要的。

就和我一样,都是岑柏言不要的。

宣兆深深呼了一口气,用手背重重揉了揉双眼,重新坐了下去。

岑柏言不在,他可以允许自己用稍微长一点的时间去自我修复。

如果说他用一千分的冷漠和心狠辜负了岑柏言,那么他就要用一万分、十万分、百万分的耐心和真挚找回岑柏言。

宣兆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放弃。

岑柏言还没踏出地下一层,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跌倒了,而后是管理员低呼Jesus的声音。

他心头猛地一跳,联想到宣兆颤抖的左腿,在大脑犹豫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立即大跨步折返了回去。

书架边,一个黑人学生踮脚取书时不慎弄倒了外侧的几本词典,而宣兆正站在落地窗边,把手臂往大衣袖子里套。

见到岑柏言,宣兆先是愣了愣,而后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了一簇雀跃的光,他勾唇笑了起来,问道:落东西了吗?是不是这个?

他拿起桌上的话剧票,伸手往岑柏言的方向递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岑柏言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宣兆眼底有不分明的水光。

宣兆捏着门票的指尖微微收紧,喉结由于期待和紧张而上下动了动。

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是不是?

岑柏言定定看了宣兆几秒,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片刻后,岑柏言闭了闭双眼,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时至今日,他竟然还会因为宣兆而被牵动心绪,岑柏言啊岑柏言,你真的太没用了。

宣兆眼里那一小簇雀跃的光瞬间黯然。

没有机会。

柏言,宣兆捏紧那张门票,这张票算你落在我这里的。

岑柏言没有停下脚步。

宣兆喉头酸涩,明明已经疼的就要站不住了,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轻松、更自然一些。

我给你的这张票,永远都不会过期、不会作废。

第94章 可不可以

那场话剧在城市剧场连续开演了三天,宣兆买了三天的票,岑柏言却一次都没有赴宣兆的约。

第三天晚上,宣兆在剧场门口等岑柏言,演出八点开始,进场的观众三三两两从他身边经过,宣兆拄着拐棍站在廊檐下,大衣下摆被风轻轻扬起,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

剧场广播发出了催促进场通知,宣兆抬手一看表,已经七点五十分了。

距离他给岑柏言发出邀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剧场管理员见他手中握着两张票,却孤身一人,友善地问宣兆是否需要帮助

宣兆表示感谢,笑着说我在等人。

管理员指了指玻璃橱窗上站贴着的巨幅海报,说这是八点场次的表演,就快要开场了,您等的人还没来吗?

宣兆的笑容依旧温和儒雅,只是稍稍垂下眼睫,说我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但我还是要等他。

管理员很是惊诧:Theill waiting for him?

宣兆笑笑:I promise.

他对自己承诺过的,他要给岑柏言很多很多耐心和勇气,他要等岑柏言。

管理员不解,耸耸肩膀离开了。

岑柏言在图书馆的地下一层自习,面前是一本敞开的《建筑思维》,久久没有翻页。

自从二十分钟前他收到宣兆的短讯,这本书就一直没有翻页。

柏言,我到剧场门口了,在这里等你,你今天来看演出吗?

岑柏言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墙上挂着一面仿古样式的机械钟,岑柏言从没有觉得秒针转动的嘀嗒声是如此嘈杂,搅弄得他心浮气躁,书本上原本熟悉的空间构建案例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且抽象,岑柏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不会一直等我到演出结束吧?天气这么冷,他还要等两三个小时吗?

操!

岑柏言烦躁地按了按额角,他厌恶自己现在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准确地说,他厌恶这个没有办法控制心绪的他自己。

脑子里一片混乱,岑柏言用笔帽抵着眉心,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可眼角旁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墙上瞟七点五十五分。

桌边手机一震,岑柏言瞥了一眼,锁屏界面上跳出提示,是宣兆发来的消息。

岑柏言猜想宣兆一定会说你不出现我就不离开之类的话,他心头忽地蹿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眉心紧紧蹙起,拿起手机打开信息界面,看也不看宣兆发了句什么话过来,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

我不会去看什么演出,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去看演出,你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真的很烦。

刚要按下发送键,岑柏言抬眼看见了宣兆发来的消息,瞬间指尖一顿。

八点后就停止检票了,我先进场了,你忙你的。十点后可能会下雨,你早点回去,晚的话记得要撑伞。

岑柏言甚至能想象出宣兆说这句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心头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烦闷忽然偃旗息鼓了。

他眼底眸光微微闪烁,把打好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岑柏言仰靠在椅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闭眼沉思片刻后,他右手虚握成拳,轻轻捶了捶左心口,悄声说你啊你,你他妈能不能出息一点?

秒针转动的声音不再嘈杂,书上的案例也不再陌生,岑柏言一直悬着的心脏落回了实处,他重新提起笔,将《建筑思维》翻到了新的一页。

独自看完话剧,宣兆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后在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当初他捏造的日记被岑柏言撕掉了,岑柏言离开后,宣兆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和那本日记一样被撕碎了,他想也许把日记粘好了,他也就好了。

于是宣兆疯了似的捡地上的纸页,他花了很久才把那些单薄的碎片拼凑到一起,然而日记本拼好了,他却没有好起来。

宣兆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原来被撕碎的不是日记本,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写进字里行间的、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真心。

日记本的封皮彻底裂成了两半,没法再用了,宣兆于是买了一个完全相同的硬壳封套,把那些粘贴起来的纸页装订进去,在后面开始写新的日记。

这个年代写日记好像成了一件荒唐又可笑的事情,但宣兆却像坚持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这半年多来没有一天间断过。

在公司他通常行程很满,一天下来累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就简单地写一句今天很忙,但午休的时候还是有想你;回了学校他会清闲些,于是会把这一天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写进日记本,大到毕业论文选题,小到换了新牌子的狗粮。

可能岑柏言会看到,更可能岑柏言永远都不会看到。

上一本日记,宣兆是为了能让岑柏言发现才写下的,而这一本,他是为了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他自己。

话剧很精彩,主角是建筑大师奥斯洛夫。宣兆在台灯下垂着头,一笔一划写的非常认真,他的生平你一定比我更了解,不过这场演出讲述的并不是他的专业成就,而是他和同性爱人之间的故事。今天你没有来,我担心将来你要是哪天问起我剧情,我记不清楚,所以趁着现在先记录下来,以免忘记,以后有机会再复述给你听。

他记录的非常细致,舞台布景、演员服装、经典台词、转场时灯光的明暗变化.似乎想要把整场演出通过一支笔淋漓尽致地呈现给岑柏言。

等宣兆写完,夜已经很深了,他合上笔记本,靠着椅背小憩片刻,继而拿出了办公电脑,开始远程处理公司的事。

接下来十天,岑柏言频频在各种地方遇见宣兆。

不同于岑柏言生日那次,宣兆突兀又不讲道理,在校门口苦等岑柏言,不见到岑柏言就不罢休,这次宣兆表现的非常克制、礼貌且温和。

岑柏言在图书馆换了几次位置,但宣兆总是可以准确地找到他坐在哪里,并且他不离岑柏言太近,通常会选择和岑柏言隔一张桌子的位置,和岑柏言笑着打招呼;岑柏言放学后在公交站等车,宣兆也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站台,和岑柏言解释说他住的酒店和岑柏言的新公寓就隔着两条街,他恰好也是坐这班车回去;车里有其它空位的话,宣兆不会坐在岑柏言身边,也不会和岑柏言没话找话,他喜欢靠左后车窗的那个位置,坐下后会拿出平板看书,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需要搭乘这班公交回家的普通人;他们在同一个站点下车,宣兆走在岑柏言后面,踩着岑柏言的影子,到了街区的分岔口,宣兆会和岑柏言说再见,然后礼貌地询问岑柏言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这种时候岑柏言往往不会回应,宣兆也不气恼,像个招财猫似的对岑柏言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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