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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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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轻们踩着零零落落的脚步,缓慢地在三河国境内前进。儘管夏日将尽,艳阳却依旧高照,顶在头上的阵笠完全没有挡住直射的阳光,把阵笠底下的弥七郎烤得汗流浹背,走在他身旁的小平太板着一张脸,默默忍受一身燥热。

「待会打仗的时候你们在后面站着看戏就好了,你们真正的任务不在这边。」率领他们俩人的临时上司佐佐准人正孙介这样讲道。

「孙介大哥,你这两个月每天都这样讲,听都听腻了,我们起码错过了九座城的战功啊。」小平太出声抗议道。

「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知道,仅花费两个月就能打下的九座小城,根本没有战功可言。」说话的人名叫河尻与兵卫,是佐佐孙介的直属部下,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你尽管冒着生命危险去跟人家抢登城的首功,领些十贯、八贯的赏金,我们不会拦你。」

小平太听到这些话以后就沉着一张脸,乖乖把嘴闭上。旁边的弥七郎问道:「我们到底在等什么?还有什么比这些城更有价值的东西?」

「嘿嘿,看你表现不错,稍微透露点消息,到目前为止我们做的事情都是在引蛇出洞。」与兵卫咧嘴一笑,唇上浓厚的八字鬍也被高高扬起。

「镇吉!」孙介厉声道,与兵卫听到后就立刻闭上嘴巴,对着弥七郎两手一摊,嘻皮笑脸地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似是在说「不是我要故意卖关子喔!」

「引蛇…,莫非是要引诱松平家的当主出来和我们对决?」弥七郎又继续问道。

孙介叹了口气,「唉,小伙子,你还真爱问问题。不,不是,松平家的兵力不足,出来决战是死路一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弥七郎似乎还想再问,此时一声螺号响起,军队在他们谈话时已经不知不觉抵达敌方城下,开始展开包围。

「好啦,有什么事打完仗再说吧,小心飞过来的流矢。」孙介叮嚀道。

「站那么远哪来的流矢啊。」小平太还是忍不住抱怨。

四个人就这么像罚站似地站在包围圈的最外围,他们围攻的城池并不是相当宏伟,仅仅是把在平地上堆出略为陡峭的土丘,然后再在丘顶筑出内外两圈密密麻麻的木栅。

饶是如此,织田家的士兵也花了快一天功夫才将它攻下。

「来来来,今晚给大家加菜,大家都有份。」城破的那晚,织田家的大少爷信广,领着一帮人扛着野味来劳军。劳军的侍从们两人一组扛着野猪,第三人切下厚厚一片肉分给各小队的士兵,士兵们脱下胸甲摆在营火上充当烤盘,猪肉在胸甲上烤得滋滋作响,顿时肉香四溢。

「去!打仗时也没看到他人影,永远是廝杀结束后才会看到他跑出来做表面功夫。」与兵卫远远望去,一脸不屑地说道。

「唉呦!听你这么讲是不想吃肉啦?待会等信广大人过来我就帮你转达!」孙介听到后在一旁揶揄,手中边拿勺棒搅拌着锅里的热粥。

「你少来破坏我好事,为了吃这餐肉,叫我亲他屁眼都没问题,待会我就亲给你看!」

「不不不,他的屁眼是我的,我不但要亲,我还要亲得嘖嘖作响。」

「你怎么亲都亲不过那群屁精的啦!哈哈哈!」孙介和与兵卫两人拿着织田家的大少主开着一个又一个辛辣的笑话,小平太听了自然是哈哈大笑,然而弥七郎跟着一起笑闹的时候,心里却免不了一阵不安。

「佐佐大人、河尻大人,好久不见了。」织田信广终于来到他们的营火,亲切地跟他们打起招呼,「两位猛将今天没有上最前线杀敌吗?」

「大少主,客气客气!」这两位战场老兵也起身相迎,讲起互相恭维的客套会,弥七郎和小平太自然是跟着有样学样,「我们年纪大,筋骨不灵活了,只好把这些粗重的工作都丢给年轻人去做了。」

「别装蒜,老孙!出征前我才在天王祭上看见你一次玩两个游女!这还叫筋骨不灵活?」一个似乎跟孙介熟识的人从其他营火高声嚷嚷。

「哎!我是真的不灵活,动的都是那两个女人,我从头到尾都躺着!」孙介喊了回去,营火间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士兵间荤素不忌的调笑似乎让信广大人显得格外尷尬,他乾咳了两声拉回孙介和与兵卫的注意力。「咳咳!总之,为了感谢各位的辛劳,这点野味给大家尝尝,你们两位年轻人也别客气。」他对着弥七郎和小平太说完后,让侍从切下三大块后腿肉,之后就连他们的姓名也没问过,便告辞前往下一团营火。

「别着急,等你们立下功名后,他自然会主动认识你们。」与兵卫拔出协差将肉块切成片状,放在胸甲上烧烤,同时安慰着弥七郎和小平太。

「我是不太在意,只是想起信秀大人曾说过会从他和信行之中选出一位继承织田家。」弥七郎突然想起信秀大人和通具大人在元服礼上的争执。

「唔……」孙介皱起了眉头,稍微陷入一下思考,然后说:「信行的话我是不知道,不过如果信秀大人…决定在他之后是信广当家,那我大概会离开织田家当个浪人。」

「我也是。」与兵卫附和道。「士为知己者死。」

「那么,信长大人呢?」弥七郎又问道。

此时肉已烤熟,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吃进嘴里的孙介眉头一皱,肉片在他嘴里嚼了又嚼,表情却好像在吃一坨屎一样。「吉法师说过若信秀大人…之后,他想当个浪人走遍天下,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很乐意跟他结伴同行。」

「我是说若信长成为……」

孙介举起手,将掌心朝向弥七郎示意他停下,然后非常艰难地吞下那口肉。「年轻人,有些事情我们很乐意谈,有些则否…我只能告诉你,追随这种事情是身体力行,而不是嘴巴说说。你想要吹捧的对象是否有人追随他,他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靠你在这边一个劲地问,你这样只是徒惹……」

孙介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下去,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没事,难得有野味吃,不要浪费。」

孙介言毕,四个人于是纷纷动起筷子,一个劲地吃着烤肉配稀粥,没有人再说半句话。吃饱后,眾人将锅碗瓢盆收拾一翻,今夜他们小队没轮到站夜哨,于是纷纷鑽进营帐,脱下盔甲,武器随手摆着,拿着阵笠权当枕头,立刻就沉沉睡去。

半夜,弥七郎突然被人摇醒,只见摇醒他的孙介衣着整齐,一脸严肃。他立刻就明瞭时候已到,他真正的任务要开始了,于是伸手去取装备,却被孙介一隻手按住,「不用披甲带盔的,携上刀子和协差,盔甲拿在手上就好了。」一旁小平太已经拿着一块布在打包盔甲,弥七郎于是依样画葫。

装备包裹妥当后,他跟着孙介走出帐外,又有一人已经在帐外等着他们。孙介对着那人说道:「他们都好了。」

那人对着小平太和弥七郎说道:「两位是第一次见到我,我是信秀大人的直属传令,森三左卫门可成,请多指教。」两人于是森可成简单地行过礼。

「好了,三左,带我们上路吧。」孙介对着森说道,似乎已经相当熟稔。五人藉着月色穿越营区,离开营地朝海边前进。

到了海岸,只见一艘小舟和摇櫓人已在等候,站立一旁的正是平手爷。「船舱内有几套皮盔和便服,先把皮盔套上,外面再着便服,你们的盔甲留在这边。」

小平太有些疑惑,「我们不穿盔甲?」

「论防御,铁盔当然比皮盔有效,但是穿上去就无法浮在水上,在船上一旦被对手推下海,就注定一命呜呼了。我们要假扮对水战熟门熟路的人,可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佐佐孙介解释道。

「舱里面还有些纹有今川家纹的衣服,你们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用上。」平手爷又补充道。

「这也未免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与兵卫回道。

「这世上,不少心思细腻的人会这样想,但世上也有些一条肠子通到底的人,你不拿出些直接了当的证明,说服不了他们。」平手爷如此解释。

「明白。」

弥七郎听到后问说:「我们要假扮今川家的人?为什么?」

「你们先出发,孙介你路上再跟年轻人解释,记得卯时前就要到达约定的地点。」平手爷催促道,于是眾人纷纷上舟,让摇櫓人将舟逐渐驶离海岸。

今夜伊势湾的海象倒算平稳,小舟在浪上规律地起起伏伏,弥七郎望向海面,月光下,除去越来越远的陆地外,就只有在海面上反覆翻腾的浪潮,整个世界彷彿只剩下月光的白以及海洋的黑。

孙介开口说道:「各位听好了,今晚我们的任务,是织田家本次远征三河真正的目的,若是失败了,就只能切腹谢罪,明白了吗?」

小平太问:「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白天的时候,与兵卫有跟你们说过,我们这两个月以来的攻城掠地都只是在引蛇出洞,现在你们说说,这条蛇是什么?」

弥七郎和小平太两人闻言低头思考,却一无所获,只好无奈地摇头。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如果你们是松平广忠,遇到军势比你们庞大的织田家,你们会怎么做?」

「向今川家求援!」小平太平素看似懒得动脑,但对于尾张周遭各国的情势判断,倒还是比弥七郎来的有把握。

「正确。因为今川家也不想三河落入我家之手,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今川治部大辅也不是不求回报的滥好人,今川家一定会要求松平家交出某样东西来换取出兵援助,你们说说那是什么?」

「城池!」这次弥七郎抢着回答。

孙介摇摇头,「这种狮子大开口不但貽笑大方,失信于各家大名。对于松平家来说,也会让他们重新考虑是否直接臣服织田家,也许还能保存较多领土。今川义元应该会提出更合理的要求,小平太你来说。」

「质子。」小平太武家后裔的身分终究让他对这方面比较了解。

「不错,大名间交换质子相当司空见惯,但像松平广忠那样单方面交出质子,其实也离臣服不远了。那么,我们家该如何应对呢?」孙介继续考验刚元服的年轻武士们。

「假扮成今川家的武士,从中拦截。」这次弥七郎再次抢先,他很有自信这是正确答案。

「你脑筋动得很快,马上就联想到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不过做这档事情其实成功率是相当低的,尤其是面对与今川家关係紧密的三河武士,三言两语间就会识破我们的身分。」孙介半边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不过就连这点,主公及平手爷也早就料到了,因此我们在松平家安排了一个内奸。」

「喔?」两名年轻人闻言,身体不自觉前倾,竖起耳朵想要听孙介透露更多讯息。

然而孙介只是拿出竹筒喝了口水,说道:「你们知道的够多了,离靠岸还有些时间,把握好这段时间养精蓄锐,一起床你们就是今川家的武士了。我会负责说话,要是有人对你们问东问西的,就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别给我露出马脚,懂吗?」

「喔…」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年轻人们只好乖乖进入船舱,各自找了个角落躺下,睡意很快就像潮水般袭来,他们在舱内听着海浪声进入梦乡…

…然后被射入船舱的微微晨光叫醒。「我们就要到了!」摇櫓人这么说着,眾人纷纷起床走出船舱,几乎全黑的天空下,只有东边透出微微光芒,很快就要日出了。已经目视可及的海岸上,一小队人马迎着海风昂然挺立。

船靠岸之后,佐佐孙介率先靠岸,跟领头的人打招呼。那人站得如松柏般挺拔,看上去还比孙介年轻,嘴上稀疏的八字鬍看上去才刚长齐,手中牵着一个与他齐腰的孩童。

「您好,在下今川水军的伊丹康介。」佐佐孙介这么跟对方介绍自己。

「初次见面,我就是松平广忠,这是小儿竹千代,请多多照顾。」那年轻人轻描淡写地报上自己姓名,但弥七郎等人却是心下一惊,想不到松平家的当主竟会亲自迎接。

只见松平广忠似乎想起什么,对孙介问道:「我跟今川水军的伊丹康直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敢问阁下是他的亲戚吗?」

弥七郎注意到孙介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配刀,正欲开口回答时,一旁一个老人上前答话了,「这位伊丹大人只是恰好和伊丹康直大人同个村落,他们村里有很多人都姓伊丹。」

松平广忠皱起了眉头,「岳父,我没叫您答话吧?」

只见那老人推起了满脸笑容,看上去相当亲切,「真的非常抱歉,我老人家犯了有问必答的老毛病。」广忠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老人转过身来对着弥七郎一行说道,「初次见面,在下田原城主户田康光,将随各位陪我们家少主竹千代大人一同到骏府去。」

这位名叫户田康光的城主一脸佛相,长长的白眉垂到两侧随风飘逸,和唇上一对白鬚遥相呼应。他面颊丰厚,和蔼可亲,展露笑容时眼睛瞇成两条直线,彷彿唐土的弥勒佛一样,让他更显慈祥。他对弥七郎等人展现亲切笑容时,目光稍稍停留在孙介脸上,然后用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点头。

广忠手下的三河武士个个都站得像他们主公一样挺拔笔直,丝毫不受呼啸的海风动摇,眉宇之间显现坚毅神色,看来传闻松平武士个个心怀三河人的坚毅精神,果然不假。那群武士中站出一人,脸颊有如塞了两颗馒头,身材像酒桶一样宽大,全身披甲带盔,说道:「主公,时候不早了,趁天色未亮,赶紧出发,免得被织田家发现。」

广忠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为自己的长子整了整衣服,「到了义元大人那边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竹千代点了点头。

「还记得爹跟你说过什么吗?」

「丢爹的脸就是丢我自己的脸!」竹千代大声说着,广忠闻言微微一笑,伸手拭去竹千代脸颊上的泪痕。

广忠站了起来,将竹千代的手交到户田康光手上,「岳父大人,我儿子就拜託你了。」

「这是当然,臣一定不负所托。」户田康光凛然道,接着又蹲了下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精緻怀纸包装的长条物,打开来,那竟是一根看上去刚做好的糖葫芦。他把糖葫芦交给竹千代,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少爷,这糖葫芦给你,你要是路上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下去,其他时候不能乱吃喔,懂吗?」

「嗯!」竹千代点头。

「少爷别怕!只要听外公的话,外公一定会让你安全无虞。」户田康光这句话终于让竹千代露出了笑容,亲暱地和户田康光抱在一块。

「该走了,大人。」酒桶身材的武士说道。

户田康光牵着竹千代上船,一同随行的还有包括酒桶武士在内共四名三河武士,弥七郎坐在船尾,看着海岸再次在他眼前渐行渐远,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位送走自己亲儿子的男人在岸边目送他们离开。

「咚咚咚」,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竹千代衝到船边,弥七郎赶紧伸手拦住,以免孩子掉到海里。

「爹!!!!!!!」那七岁孩童大喊着,泪水止不住地从他脸颊滑落。

「听你外公的话~~~!」身影逐渐缩小的松平广忠挥手大喊,话中充满哽咽。

松平广忠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海平线外,户田康光拍着竹千代的背,任孩子在他怀中尽情哭泣,随行的三河武士也忍不住偷偷拭泪。

孙介递出手纸给那位酒桶身材的武士,对方感激地接过,说道:「让你们见笑了,我们主公也是在少主那么大的时候就跟父亲永别,想不到成年之后,又要和自己的孩子别离,很难不令人掬一把眼泪。」他擦去眼泪,补充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酒井正右卫门,请各位多多指教。」

「大人是性情中人,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孙介回道,并且用手一一指向弥七郎等人,「帮各位介绍我的手下,清田与兵卫、八田小平太、满岛弥七郎,不知其他人怎么称呼?」

「新八郎!」、「七佐卫门!」、「小彦助!」其他三河武士纷纷报上自己姓名。

「说起来,这都是织田家害的!」不知哪位三河武士起的头。

「说得好!要不是织田信秀挥军攻打三河,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喔不不不,真要说的话,那还得从信秀暗杀我们先主清康开始算起。」自称七佐卫门的老武士加入了话题。

「大叔,此话怎讲?」小平太接口问道。

「唉…当年,我们前一代主公松平清康,可是被评价为将来必定统一天下的奇才,那时候,只有我们攻打织田家的份,信秀那廝根本就不敢出城。当时我们大军包围了守山城,眼看就要攻破,哪想到…唉……」七佐卫门说到一半就打住了话,开始唉声叹气。

与兵卫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递给那位武士,那人将葫芦瓶口打开,芬芳酒气立刻四散。七佐卫门赶紧将葫芦推了回去,「我们要保护少主安全,可不能喝酒乱了事。」

「唉呀,这一带海域都是我们今川水军的势力,有谁敢来碍事?你要是担心就只喝个一口,不要到会坏事的程度就好。」与兵卫说着又把酒推了回去。

「哪…就只喝一口,」老武士在如此劝酒下便喝了一口,随后又多喝了两口。他把葫芦放下,擦了擦嘴继续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传阿部定吉被信秀收买成了内应,大家都劝清康公杀他,偏偏清康公坚持阿部是清白的,怎样都不肯动手。最后营区里的马不知道被谁放了出去,清康公在指挥眾人捕马时,就被阿部定吉的儿子从背后砍死,唉……」七佐卫门讲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多喝了口酒。

「对啊,从那时候起,松平家就被织田信秀那廝压着打,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七佐卫门身旁的三河武士接过酒灌了一口,接着讲道。

「不过好家在,如今的主公广忠大人就跟当年清康公再世一样,只要再多给他带领几年,加上今川大人的帮忙,收復失土肯定不是问题!」酒井正右卫门接口道。

「这就要靠这位今川家的大人多多美言几句了!」一名三河武士拍了拍孙介的背。

「这当然,只要松平家和今川家紧密合作,天下间没有我们两家的对手!」孙介接口道。

此时与兵卫的酒已经给三河武士们喝过好几轮了,几乎一扫而空,喝到最后一滴酒的三河武士不禁一拍自己的大腿,「坏!说好只喝一口的,这下全给喝光了!」眾人哈哈大笑。

坐在船尾的弥七郎注意到初升的太阳是在船尾而不是在船头,似乎没有任何三河武士注意到小舟是在往西而不是往东。

不久后,天气开始转阴,海面上升起一阵浓雾。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片浓雾掩护,就算织田家派船出来,肯定也找不着我们!」酒井正右卫门说道。

「啊,说起失土啊,那座安祥城真的是太危险了。」名叫新八郎的三河武士说道。

「怎么说?」参加过安祥城攻略战的孙介佯装不知地问道。

「那座城本来是掩护我们家主城冈崎城的,几乎就是盖在冈崎城的正门口,仅仅几里之遥。哪知道那座城前阵子突然闹粮荒,被织田家逮到这点夺了过去。这下不只城池以西的领土都落入织田信秀之手。将来织田家要是想攻打冈崎城,从安祥城出发几乎不用半天的路程。」新八郎说道。

「希望这次少主的牺牲,可以让治部大辅大人发兵帮我们把那座城夺回来。」

「说得没错。」

喝下去的酒开始发挥作用,三河武士们个个都略显醉态。眾人在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多时辰,弥七郎暗自思量着是否已抵达目的地了。

「喂!我好像看到陆地了!!」坐在最船头的小彦助说道,逐渐散去的迷雾将陆地显露了出来。

「等等…这航程似乎太快了,骏府有那么近吗?」酒井正右卫门说道,他将小彦助推去船后,自己站在船头好看个究竟。

只见迷雾散去,岸上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个个全副武装,军容壮盛,背上全都插着织田家的五木瓜旗。

「叫摇櫓的调头!快!」酒井正右卫门见状当机立断,大喊着让船调头,却不知早已身入虎口。他回头一看,佐佐准人正孙介持短刀从背后往小彦助喉头上一抹,一气呵成、乾净俐落。另一名三河武士给小平太压制住,让弥七郎顺利割喉。与兵卫一拳打在七佐卫门脸上,对方鼻血直流、头昏眼花,加上酒醉,双脚站都站不稳,与兵卫只是出脚轻轻一绊,这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就自己没入水中,消失在海里。

「该死!」正右卫门伸手握刀,正欲出鞘时却被户田康光一手按住,武士刀接着穿腹而过,正右卫门瞪大了眼睛看着捅他一刀的人,脸上表情霎时之间经歷了困惑、惊讶到愤怒的转变。

「户田…康光……你…这叛徒…不得好…死!」酒井正右卫门含恨说道。

户田康光并不答话,只是伸手一推,将正右卫门推入海中,宽厚的身躯立刻被海浪吞噬,再也不见踪影,另外两名三河武士也一併陪葬。

竹千代在小舟上目睹一切,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户田康光蹲下身去,摸摸孩童稚嫩的小脸,把手上正右卫门的血跡都沾到孩子脸上去了。

「少爷别怕!只要听外公的话,外公一定会让你安全无虞。」户田康光又摆出那张慈祥的笑脸,如此说道。

孙介将小孩子牵到了信秀大人本阵,弥七郎注意到竹千代低头盯着泥土,不肯看任何人一眼。他的外公户田康光就站在旁边,笑盈盈地盯着信秀大人,准备领赏。

信秀命人拿出箱子交给户田,对方将箱子打开,里面一千贯钱不多不少。

「再一千贯让你开城如何?」

「呵呵,信秀大人,我的城可没那么便宜,三千贯!」

「没问题。」

「唉呦呦!跟着你可比松平家那群死穷鬼好上太多了,哈哈哈哈。」

户田康光的笑容依旧跟几个时辰以前一样慈祥,然而现在的弥七郎怎么看都觉得那张笑脸令人无比反胃,忍不住别过头去。

「孙介、与兵卫、小平太、弥七郎,你们这次做得很好,大功一件!回去后我会在评议会上好好犒赏你们,这几枚小判你们先收下。」信秀从一个黑木盒中抓出四枚拇指大小的金饼分发给弥七郎等人,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其他人下令道:「这次作战目的已达,我们大获全胜,收兵回城吧。」

回去的路上飘着绵绵细雨,弥七郎再度身穿沉重的盔甲,一步一步採过会陷入脚踝深的泥巴地。突然路旁的一个条状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它顺手捡起,发现是一支用精緻怀纸包装的糖葫芦,那支糖葫芦沾满泥巴,而且一口都没动过。他看了看那支糖葫芦两眼,然后随手把它丢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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