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来电
第二天早上, 陆芊墨洗漱完了之后, 寝室里的室友都还在睡梦里。
因为是周末，也没什么课程，陆芊墨没急着去操场散步。她从书架上拿起《c语言》来, 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儿。
寝室里其他人很快就醒过来了, 中学阶段带上来的习惯让她们还没有适应惯常的大学生生活, 跟陆芊墨打了招呼，几个人前前后后地去了盥洗室。
过了不一会儿, 寝室里面的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看书的陆芊墨一怔, 看了看一旁的挂钟：6:47。
“这么早是谁啊？”离着话机比较近的安蠡咕哝了一声, 过去接起了话机。
过了几秒, 她神色古怪地转向陆芊墨：“墨墨，是找你的——来送早饭的。”
“我？”陆芊墨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我没订早饭啊。”
“不知道，只说是请陆小姐签收。”安蠡耸了耸肩。
陆芊墨疑惑地站起身来，拎起了外套走出门去，所幸寝室门离着楼道很近, 没几步她就走到了外面。
如今天已经稍短, 六点多的天空尚有些暗淡, 她走下了寝室楼外的台阶, 看了看停在楼侧的那辆车, 和站在车边的人, 然后怔了一下。
“陆小姐你好。”娃娃脸的男生走过来, 冲着陆芊墨笑得很是灿烂。
陆芊墨犹豫地看着对方：“你是……”
“那天我送你们回来的, 陆小姐忘了吗？”暮歌把脸皱成了一团。
“我记得。”陆芊墨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只是你今天来……”
暮歌拎起了一旁的红木食盒，脸上委屈的神情立刻变成灿烂的笑容：“我按叶……宋哥的吩咐，来给你们送早餐。”
陆芊墨神情一滞，须臾后才恢复自然：“不用了。”
“陆小姐——”
暮歌迅速伸手捏住了陆芊墨的衣角，阻止了对方的离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委屈得随时能掉下眼泪来，“陆小姐，我就是个打工的，你要是不收，回去之后宋哥肯定会辞了我的，你忍心我就因为这么一顿早饭被辞退吗？”
对于暮歌的话，陆芊墨自然是不相信，她侧回眸来，嘴角微勾：“如果是遇上这样的上司，我真诚地建议你，还是先炒了他吧。”
“……qaq”
暮歌没说话，对于男孩来说少见的算得上可爱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陆小姐……”
此时已经有不少早起晨练的学生经过，无一例外地用奇怪的目光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陆芊墨扶额。
“……你把我衣服放开。”
“我不。”暮歌摇头，一脸泫然欲泣，“宋哥说了，我不能碰你，但是我如果没让你收下早饭，就不用回来了。——这是他原话，真的qaq”
陆芊墨叹了口气：“你放开我的袖子，我收下。”
暮歌眼睛一亮，点头，松手，把旁边的食盒拿了起来，“我帮陆小姐送到寝室外面。”
陆芊墨看了看不远处的垃圾分类回收站，又看了看食盒，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寝室楼，和一楼的寝室管理员说了一下，指了指几米之外的寝室门。
管理员点了点头，把拎着食盒的暮歌放了进来。
打开了寝室门，确定里面的大家都是梳洗整齐的状态，陆芊墨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暮歌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放到这儿就行。”
暮歌应声走过来，把食盒放下，目不斜视地看向陆芊墨：“好的，陆小姐，那我回——”
“你先等一下。”陆芊墨喊住他，“宋淮的外套在我这儿，你给他拿回去。”
暮歌乖巧地点头：“好的陆小姐，我在外面等您。”
陆芊墨迎着寝室中听见某个名字后集体顿住的目光，走了进去，取下衣架上的外套。
只是等她再走到门口，寝室门外，除了那个孤零零的食盒，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陆芊墨：“……”
趁机远遁的暮歌爬进车里，给自家boss去了一个电话。
“已经送到了，叶总。”
“衣服呢？”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
“陆小姐要给我，”暮歌解释，“但是我趁她进去拿的时候，溜走了。”
男人在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笑一声：“你可不只是要和她见这一次，以后自求多福吧。”
说完，电话挂断了。
暮歌对着盲音的手机，一张娃娃脸再次皱到了一起。
而与此同时，陆芊墨的寝室里，其他三个女孩儿已经围了上来，打量着那个红木食盒，又看了看陆芊墨没什么情绪的脸。
“这是——那个人送的？”安蠡最先问道。
陆芊墨点了点头。
“这么大？”安蠡惊叹。
红木食盒看起来更接近一个正方体，棱有半米长，从外面看里面有四层的样子。
陆芊墨敲了敲食盒，然后垂眼，笑意淡得看不出来：
“里面应该是四人份的。”
安蠡一愣，反应过来，“啧”了一声，“这是公然收买啊？”
打开了食盒，食盒里的点心立即吸引了女孩儿们的注意力。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赵媛媛小声道。
“媛媛，我们不能被阶级敌人用物质诱惑了。”安蠡一脸义正言辞，看向陆芊墨，“墨墨，你要是怕麻烦，我帮你扔出去？”
“……食物没有犯错。”
陆芊墨把四层食盒拉开，戴上里面的用餐手套，没什么表情地拿了一个点心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你们试试。”
说完，她已经转身往书桌的方向去了。
没等她走到桌边，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芊墨拿起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两秒接了起来：“您好？”
“墨墨。”
低沉磁性的男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陆芊墨神色一顿：“你怎么知道我的……算了，你的早餐我收到了，谢谢，但请不要再有下次了。如果宋先生没什么事——”
“墨墨，我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了。”轻和地截断了她的话音，低沉的男声沾上一点疲惫的笑意，“食盒只是因为昨晚公司集体加班，早上直接订了早餐，我自费多订了四份而已。”
“……”
陆芊墨的呼吸一滞，半晌之后她才慢慢垂了眼帘。
没有了面对面的那些遮掩和自我保护，只听着电磁的信号模糊了两人之间遥远的距离，坦诚与直白似乎也变得更加容易——
“你果然还是……太了解我了，宋淮。”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对什么样的性子最没辙，所以你让那个男生过来送早饭；你知道我因为祖母的原因尊重每一份食物——即便是和你有嫌隙，也不可能扔了食盒；你知道太久太久以来我已经把关心你变成了习惯，所以只通过电话跟我说你的可怜——越是看不到你的现状，我反而说不出什么狠话。”
说完这一堆，没去顾及室友们面面相觑的神情，陆芊墨吸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凉薄：“宋淮，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攻略对象么？”
“……”
电话另一端静默了很久，一直过去了有十几秒，带一点无奈惫意的男声响了起来：
“墨墨，我喜欢你啊。……喜欢有时候会让我变成一个只会卖弄心思的幼稚傻瓜，请你体谅我吧。”
话音落后，那边突然响起一声隐约的唤声——
“叶总……”
陆芊墨一怔，对面男声停顿了片刻之后接上，“墨墨，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再见。”
电话挂断。
陆芊墨捏紧了手指，眸子有些失焦：……真的，四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吗？
“芊墨，怎么了？”唐娟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担心地问道。
陆芊墨茫然地抬了抬视线，下意识地问道：“四十多个小时不睡觉，会怎么样？”
安蠡开口：“我们这个专业不是最好地解释了这个问题吗？——每年有多少因为经常通宵熬代码而猝死的程序员啊？前两年毕业的一个师兄，之前不就是四十八小时没休息地编一个程序段，结果坐在公司马桶上猝死的吗？”
“……”
陆芊墨脸色一白。
赵媛媛拉了拉安蠡的衣角，目光往陆芊墨的脸上瞥了一下。
安蠡一顿，小心问道：“墨墨，你怎么了？”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陆芊墨回过神来，她眼底情绪变了几遍，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书本。
只不过没看上半分钟，书被放到了一边，陆芊墨神色难得有些焦躁地拿起了搁置在床头的游戏头盔：
“我先上线了。”
“……这是，看不进书去？”看陆芊墨躺下去进入游戏，唐娟怔怔地问。
“那可真是世纪奇闻。”安蠡摇头叹道：“我一直以为墨墨的性子，即便是端着书的时候地震了，也会说‘我先看完这一行再走’的那种。”
赵媛媛看了看陆芊墨的床铺，然后又把视线落回红木食盒上：“看来，这个人对芊墨的影响，还是一直都在啊。”
安蠡无奈：“墨墨这人明明算得上人情通达，可有时候似乎还是容易心软，明知道怎么做最聪明也不会让自己受伤，却还是会走上另一条路……看起来就傻了点。”
“不是。”
赵媛媛难得坚定地摇了摇头，字正腔圆地反驳。她抬眸看着安蠡，“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样的芊墨，我最喜欢了。”
安蠡一愣，点头笑道：“我也喜欢。”
“谁不是呢。”
唐娟勾唇，想起第一次在寝室见面时，跛足的女孩儿慢慢走回床榻，坐下后望着自己那抹温柔和熙的笑容。
“……看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觉着，有人可以背着负重的过去笑得那么明媚漂亮，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