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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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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瓜纹缎吧,好鲜亮的颜色,怎么给弄湿了?”俞眉远歪了头看她裙底的鞋。

那鞋的鞋面粉色的底,晕着蓝色瓜纹,在阳光闪着些晶莹光芒,随着这丫头的动作交错闪动。

“四姑娘。”两个丫头忙行了礼。

“回姑娘话,都是这蠢笨的丫头干的好事。让她洒个地,谁知竟将水沷到了我鞋上,这鞋我今天才上脚呢。”绿衣丫头一边解释,一边恨恨剜了那丫头一眼。

“瓜纹缎,好稀罕的料子呢。”俞眉远说着抛了眼色给于兮薇。

于兮薇会意:“是啊,这料子我只在夫人和姨娘那看到过呢。”

绿衣丫头心里一惊,忙把脚往后一缩。

俞眉远又笑道:“姐姐别多心。这瓜纹缎虽然漂亮,然遇水会缩,泡久了再给太阳一晒,上头的瓜纹闪会褪,因而雨天湿地不能穿。姐姐快去浆洗房找人拿火斗把水给去了,熨熨平,兴许还能救回一些。”

“真的?”绿衣丫头咬牙,想着这鞋是俞章华赏下的,难得的好鞋,她便没了顾虑,跺跺脚拉着红衣丫头匆匆行了礼就往外头跑去。

俞眉远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叹一口气。

“你叹什么?”于兮薇问她。

“笑她们傻,不明白姨娘的心思。章华屋里都是夫人挑来的俊俏丫头,她如何放心,怕是要着手整治了。这丫头生得寻常,姨娘放心,自然先挑来放进他屋里。”俞眉远挽了她的手缓缓往前走去。

“谢谢。”身后忽然传来闷闷的声音。

被两人忽略许久的丫头开了口。

俞眉远转了头。

知道她们是在帮她,她也不是太傻。

“你叫什么?”她温和问道。

“小玉。”

☆、第25章 蚀心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回暖意阁时已近午时,俞眉远饿得饥肠辘辘。她的食量和胃口一向比别的姑娘好,上辈子后半生因为失去的味觉而无法领略的滋味,似乎要在这辈子都找回来似的,她不止爱吃,嘴巴还挑剔。

为此,她每个月的三两月钱都捐给了厨房开小灶私下增些好菜。虽然她诨号“四霸王”,厨房的人见了她却跟供菩萨似的,每日都还会遣人来禀说当日有什么菜品让她挑。今天厨房里采买了些茭白,又有后园池子里新鲜挖上来的莲藕。俞眉远便点了这两样,挑好做法,到了饭点,她满脑子只剩下吃食,连魏眠曦的突然出现都给抛到脑后。

谁知回屋一看,桌子空空如也。

她火腾地上来,可还没发话,就被周素馨一句话堵了回来。

魏府的贵客过来,老太太让请各屋姑娘都过去作陪。

俞眉远毛都要炸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周素馨的伺候下换了衣裳,被推出门去。

还好暖意阁离老太太的庆安堂没几步路,很快就到了。才到门口,她就听得花厅里银铃似的笑声四起,她三两步上前,进了花厅。厅上早已坐满人,除了俞府杜老太太、惠夫人与俞家大房的几个姑娘外,就只有魏二夫人和魏枕月两个客人。

俞家公子与魏眠曦不在其中,想来是在外院设宴了。

见不着魏眠曦,俞眉远的火才终于散了些。

厅里众人并不围桌,只设了高几软座,两人挨坐一几,几上摆了杯盏小碟,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倒少了诸多拘束。见她进来,厅上的声音小了些,魏二夫人和魏枕月的目光都扫过来。

于兮薇只比她早到一小会,此时旁边位置正空,见了她便眨眨眼。

俞眉远冲她呶呶嘴,先到厅中曲膝行礼。

“猴儿终于来了?瞧你那吹眉瞪眼的模样,莫非饿坏了?”老太太一见俞眉远就笑了。

俞眉远皱鼻,自己起身扑到老太太榻边,不悦道:“可不是。这会要是在屋里,我早都吃上了。如今饿得我胃都在叫。”

老太太一手揽了她,一手朝她额间点去。

“倒是我的不对了?”

“那可不敢,祖母这里好东西多,一会多赏点好菜给我我就满足了。”俞眉远笑嘻嘻抬头。

“快起来,厅里还有客呢,让人看了笑话,马上也是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诨说撒娇。”老太太虽是嗔责,眼里只有笑意却没有责怪。

这满屋的姑娘,也只有俞眉远一个人敢这么行事说话,偏还就入了老人家的眼。

“我就是老了,鹤发满头,也还是您的孙女儿呀。您在一天,我就撒一日娇,再逗您一日笑。仔细算算,我起码还得撒个一百年娇,您说我累不累,该不该赏我果子吃?”俞眉远一本正经说着。

满堂人都被她说笑了。

“这孩子好伶俐的嘴儿,话跟蜜枣儿似的,窝心的甜哪。老太太好福气,膝下姑娘个个水灵,就像春园百花,朵朵漂亮又朵朵不同。”魏二夫人借着话茬,恭维起老太太和众姑娘来。

“让二夫人见笑了,我这丫头是个皮猴子,哪像魏大姑娘,稳重娴静,一看就是世家出来的。”老太太自然恭维回去。

魏枕月听了,忙起身一福。

俞眉远垂了眼,眼珠子转转,不以为然。魏枕月,她上辈子的小姑,可没少给她穿过小鞋,暗地里在后宅挑弄是非,好在这辈子她不用再和他们有牵联了。

“好了,快入席吃去吧,仔细饿坏了你的小肚肠子!”老太太乐呵呵地推推俞眉远的肩,一边又向桑南使了眼色,吩咐她在主/席席面拣了三样菜给俞眉远送过去。

俞眉远眉开眼笑。挨了于兮薇坐好,她也不再言语,认真用饭。

席上诸人谈笑了一会,老太太见长辈在场,年轻姑娘都放不开脸面,便将魏二夫人请进里间抹骨牌,让姑娘们在花厅里玩乐。

魏枕月和众人说笑几句,不知怎地提到了西疆漠北。漠北沙原荒热,与中原大不相同,魏枕月便说起那里的风土人情,又拣了其兄行军打战时的几桩轶闻细细道来,让这些闺阁里的姑娘都停了杯筷,只有俞眉远一个人还低了头慢悠悠吃着。

“说起西疆,我哥哥从西疆带回些小玩意,今儿我挑了些带过来,送给大伙儿玩,权当是我们相识的见面礼。”魏枕月忽招来身后的丫头,朝众人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胜在讨巧,你们可别嫌弃我这小心意。”

她说着,让自己的丫头将早已备好的礼物分了下去。

每个人都得了个檀木雕花盒,打开来里面都放着颜色讨喜的小坠饰,或是绿松石或为芙蓉石,虽不是什么稀罕宝石,但在京城也少见,加上又雕磨得形状可爱,极得女孩喜爱。

“好漂亮啊。”于兮薇拿到的是磨成鸡心型的芙蓉石,色泽粉透,晶莹如冰。

她情不自禁叹道,而后探首到俞眉远那边:“你得了什么?给我瞧瞧。”

俞眉远没说话。

她目光正落在檀盒里的东西上,一眨不眨。

于兮薇望去,俞眉远拿到的东西,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的檀盒里放了个拳头大小的木球,球面上雕了精致云纹,不知何物。

“这是什么?”她好奇道。

俞眉远紧紧握着盒子,指甲几乎掐入木头里,脸上的笑僵冷如冰。

于兮薇奇怪她的反应,刚要问她,就听到她一声冷笑。

“这是什么?别的姐姐妹妹都拿的精巧东西,落到我这儿就得个破木头?我才不稀罕。”她“砰”一声阖上盖子,冷道。

任性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被走到厅中的魏枕月听到,她神情骤变,才要解释,就听俞眉远又道。

“金歌,这东西赏你了。”她将盒子扔到了后头金歌的怀里,直接不要了。

魏枕月气得再也挂不住笑,连解释都懒得说,甩袖回了席间。

俞眉远自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借着这冷酒压下心头骇意。

魏眠曦……也回来了?

……

傍晚,天微凉,残阳半沉,远望似半挂高阁。

马车轱辘压过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骑车的老人扬着鞭,驱马拉着车架不紧不慢地走在雁甲街上。

“她不喜欢?”魏眠曦本斜靠在马车小窗下的几案上,听了魏枕月的知,半闭的眼睁开。

魏枕月坐马车壁前的小榻上,一张俏脸愤懑不已。她已将午间在俞府的事告诉了魏眠曦。给俞府姑娘们的礼物是魏眠曦备下,借了她的名义,其实只是想将那枚木玲珑送给俞眉远罢了。木玲珑是魏眠曦三个月前回京后拿了图纸找匠人打造的,外表看不出什么特别,实则是个精妙绝伦的东西。两个匠人赶工三个月才打磨完成,魏眠曦在她面前演示过一次,把她给稀奇得不行,可她连碰都没碰过,魏眠曦就说要送给俞眉远。

她本就不甘心,如今又热脸贴了冷屁/股,白费他们一翻苦心,心气如何能顺。

“哼,何止不喜欢,她转头就赏给了丫头。不识好歹。”魏枕月告起状来不遗余力。她不知魏眠曦这趟回来为何对俞家的四霸王这么上心,也曾经试探过几次,但他从没解释过。如今靖国候府全靠他一人撑着,他又在沙场上历练一场,虽然年纪尚轻,但候府里已经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魏枕月与他兄妹感情虽笃,却也知道他的脾气,不敢问太多。

魏眠曦冷睇她一眼,只道声“知道了”便又闭上眼。

不喜欢吗?也对,毕竟不是上一世,她得到木玲珑时,身边空无一物。

木玲珑,那是上辈子俞眉远最喜欢玩的东西。

那是她被他关入佛堂的时候他送她打发时间的东西。佛堂冷寂,俞眉远有了木玲珑,时间不会太难熬。而在那之前,她早就不接受他送的任何东西了,只有这木玲珑,借了别人的手交到她手上,后来她知道是他送的时候,又亲手扔到了火堆里。

俞眉远就是脾气这么烈的女人,爱时爱极,恨时恨极,一切都干脆分明,没有中间地代,没有回旋余地。

从他将青娆赐给陈永开始,俞眉远待他就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曾经如沸火般激烈的感情慢慢消弥,被霜雪覆盖,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以为她会一直爱他,可以任他左右,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不再给他哪怕只有一星温度的目光。

那目光刺心,却也让他忽然明白,他对她已经有了感情。

这是件比上战场都可怕的事,他不喜欢这世上所有无法掌控的事,不希望自己有软胁,比如感情。他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俞眉初那样温柔知进退的女人,不会为难他,大度知礼,不像俞眉远,性格刚烈,难以掌控。

可他竟就那么爱上了,从最初他的利用欺骗,到她的义无反顾,再到成亲之后数载岁月的相伴,他最担心的事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他不相信自己的感情被她牵引,他宁愿相信自己爱的是俞眉初。他不择手段破坏俞眉初的每一桩婚事,告诉自己他的感情仍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战场上的每次对敌。

俞眉远为他做了很多事,多到他自己后来回忆时都觉得疼,她在不断付出,他则在不断伤害。害死青娆,逼疯周素馨,就连她收在膝下的孩子他没能保住……

她终于不再对他付出,他却不愿了。

他也试着挽回,但她不再回头,高傲如他,在这场战斗中溃不成军,只剩下愤怒。

她对他越来越淡漠,他就偏要激起她的感情;她眼中无他,他就偏要她看他。

她越冷,他就越伤她,因为只有伤害她,她才会给他一点点的反应。

他们针尖对麦芒似的要争个输赢。

她抗拒他每次靠近,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们成亲十二载,除了成亲那天,她都在独守空房。开始是他不愿进她房,后来是她不让他进。成亲第十年秋的那个雨夜,他又因她的冰冷而怒到极致,便藉酒装疯进了她房中,将她按在榻间。

他在她耳边叫俞眉初的名字,然后如愿以偿在她眼中看到愤怒,还有屈辱与恨。其实他是清醒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抱的人是谁。

他甚至想但凡他有一丝糊涂,都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没有如果。

那夜过后,她恨透了他。

她偷偷喝避子汤。两人碰见了她连面子上的应付都不再给他。

他痛怒至极,她却告诉他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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