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奔跑
---
官兵涌进来之后,所有的林家男丁,一个没逃过,全部被枷锁套肩,只是来贺寿的无关人士,也需要家里的族人过来认领,才能离开林家。
林家乐一家三口倒是没人管,但他们也不关心林家宅子里上演的“老鹰逮小鸡”的游戏。
“回去。”守在外面的官兵呵斥林家乐。
林家乐笑道:“我想问问我女儿,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这时候,何润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摆摆手示意那个官兵退在一旁,对林家乐道:“你别打听了,带着你夫人和醒醒赶紧回夷水村。”
“我闺女呢?”林家乐一下子抓住何润的衣领子。
何润也着急道:“你喊什么喊?你大哥,这是得罪上面的人了。你们一家人能半点牵连都不受,你就谢天谢地吧。”
“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把我闺女给我还回来。”林家乐急得脸都红了,自家闺女虽然是个成年人,但她身体是个小孩子啊,那些人如果---
眼看着林老二呼吸都不均匀了,林二奶奶和春醒也走了过来,何润忙道:“林老弟,你别着急,我跟你保证,浓浓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受苦,你放心。”
“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我再跟你说具体情况。”
妈的,这不就是拖吗?到时候说不说还不一定呢。
林家乐还要说什么,方小草挽住了他的手臂,摇摇头,道:“我们走吧。”
“秋末,走了。”林春醒回头叫上林秋末。
林秋末一抬脚,才发现脚都是软的。
“他们也是林家人。”
一家人还没刚走出门,就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这么喊道。
方小草回头,对上了方云霞赤红的双眼,她喊着:“抓他们呀。”
何润一甩袖子,扔下一句道:“还是先关心你们自己吧。”
“你胡说什么?”方老太从另一面扑过来,直接没有任何章法地照着方云霞头脸上就是一通乱挠乱抓,“都是你,要不是你让我儿生气,他能在公事上有这么大纰漏吗?”
方云霞一点也不像以前一样尊重婆婆,反手就推,“是你儿子自己得罪了人。你见过谁公事上有纰漏,要杀一家人的?”
这边婆媳俩吵翻天,旁边其他人也没有好多少,有相互埋怨的,还有崩溃大叫的。
林家乐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宝嘉郡主正好也从对面的宅子里走出来,她在林家人的面上扫过去一瞬,确定前世没见过这家人,踩在小太监背上,登车离开。
片刻后,一张条子从车里递出来,宝嘉郡主的声音随之响起,“这是方家和林家驹来往密切的名单,都抓了,将他们关在一起。”
马车走远之后,林家人才抬脚走动,上了车,林春醒放开林秋末的手臂,“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那个罪魁祸首。”林秋末面无表情说道。
“你一动手,我们还能有机会布局吗?”
“囡囡怎么办?”林秋末眼眶发红地问道。
“你忘了刚才那旨意,女眷发配为奴,囡囡那么小的孩子,很可能是被他们送到什么青楼妓院里去了。待会儿,我们走南城门,或许还能追到南下的马车。”林春醒平静说道。
“你怎么肯定是南下?”林秋末双拳都握出一道道青筋来。
林家乐这时候也平静下来,拉起缰绳,向车内说道:“因为只有南方,妓院行业最为发达。”
“那个郡主,是不是和林家有什么沉仇大恨?”方小草想到刚才的事,“你们听到了吗?她连方家的人都不放过。她这哪是抓犯人,她是来清洗来了。”
林家乐说道:“大舅哥从未和我大哥有什么来往,岳父家不会有事。”
方小草:并不是担心娘家。她知道娘家不会有事。
说话间,马车飞快地离开了林家大门外。
来时这条街热热闹闹,仅仅一个时辰不到,这里就清净地如同荒了十几年的古宅。
马车出了南城门,林家乐下来跟路边的一个茶寮打听,听到说两刻钟之前有一辆侍卫驾着的马车,走东南向的官道离开,他马上便回车去追。
疾速飞驰中,一只和车厢壁相似的小蝎子出溜溜从窗户逢上爬进来。
“是小蝎,”林春醒惊喜,这会儿才想起来妹妹出门的时候,把两只小蝎子都装在荷包里带着。
她那个荷包,是为了携带小蝎方便,妈妈特地给她做的,里面有竹子撑起来的骨架,看起来鼓囊囊的,其实装的都是小蝎和它们两个的吃食。
这小蝎子打从来到林家,吃得饱吃得好,整个比先前大了一圈儿,林春醒伸出手放在窗边,小蝎子立马调转方向,往他手掌上爬过去。
“是不是囡囡送了什么信?”林秋末问道。
这话刚落,小蝎翻转身体,肚皮朝上,只见上面有几个荧光粉写出来的小字:目的地扬州,安全,勿忧。
方小草松了口气,敲敲前面的车窗,“老林,停车,咱们先商量一下。”
看到小蝎一号,林家乐又安心许多,忘了忘了,女儿身边还有一个保命符呢。
一家人经过商量,决定先拿一些好东西出来,找人把林家驹这件事平了,只要林家驹这事儿一平,他们再带女儿回来,依旧能光明正大的生活。
如果女儿儿真是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林家乐等人当然不会放心她去那种地方一步,但女儿内里是个成年人,还有簪子、蝎子这些护身符,他们是敢让她一个人冒冒险的。
不过虽然这么想也这么想的,一家人的心里还是提着。
马车回城后转向西城门,在路上和一个骑马的人擦肩而过,片刻后,两边都停了马。
看到驾车的是林家乐,张纯之放下些心,牵着马走过来道:“林叔,你们没事吗?”
他刚从林家那边过来,林家人都已经被带到县牢和城隍庙分别关押了起来,他没打听出来多少消息。
林家乐点点头,“还算都好吧。”
“囡囡呢?”张纯之问道。
林家乐也没瞒着,“和林元儿一起,被送到扬州去了。”
既然林家人已经把林元儿保了下来,他这个做二叔的,心里再难受,也不会把她的逃脱给捅出来。
“扬州?”张纯之脸色有些难看,“奸佞当道,大夏律法也要成为一纸---”
林家乐扯了这孩子一下,四周看了看,道:“少胡说。跟我们一起出城吧,有些事,我们得请你帮忙。”
张纯之担心道:“囡囡那边。”
“没事,有小蝎跟着她,”林家乐说道,“过段时间,我们就去接她。”
“可是送去扬州能送到什么好地方?”张纯之不知道,林家人不是很心疼囡囡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能如此放心。
“不是我们不担心,”一刻钟后,城外送别亭里,林家乐说道,“现在这件事的关键,是找到一个能够和长公主向抗衡的势力,把我大哥这件事周旋成一般的政治事件,罚钱丢官,我们都认,只要把这些处罚都给撤销了。”
张纯之气愤道:“本来对林大伯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罚钱丢官。”
林家乐双手交叉,“我想了,准备去走走夏太监的路子,只是夏太监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和长公主相比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还是差一截,我便想再求几个影响力比较大的世家。”
“二叔,你可能不知道,”张纯之说道,“越是大世家,越是看重整个家族的整体,自家人出事,他们都未必能全力去营救。”
林家乐说道:“如果有足够的利益呢。实不相瞒,我这些年走商,手里着实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只是我们想找世家,也没有门路,还需你们张家从中牵线。”
当晚,林家人没有再回夷水村,而是和张纯之一路去了府城,半夜时分,他们才打点着进了城门。
“一般的东西,可是连让那些人抬抬眼皮都不能的。”昏黄的灯光下,张老爷子神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你别太贪心,花些钱,活动活动,能把孩子保出来几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茶水满杯的声音响起,张老爷子把亲自倒的一杯茶递到林家乐手中。
“我刚得到好友来信,要你们家死的,是长公主,连宝嘉郡主,都亲去了宜县。你要知道,皇权之下,我们皆为蝼蚁。阎王叫门,不抵皇威压下。”
林家乐笑道:“您要我们自认倒霉吗?”
张老爷子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认,你还能怎么办?”
“这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一份烧玻璃法,”林家乐把路上让儿子临时写下来的一份方子掏出来,展开放在张老爷子跟前,“这份东西,能不能让您帮我们牵线?”
张老爷子瞬间张大了眼睛,玻璃?
皇家内造司,一年也造不出几块,权贵所用的基本上全靠进口的玻璃?
“你哪儿来的?”张老爷子摁住那张纸,问道。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您只要知道,我手里的好东西,还有很多。”林家乐说道。
张老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儿,蓦地笑道:“好,好啊,林二,你真是个能成大事的。”
有玻璃这样的好东西,能藏住,现在又有胆魄拿出来,林家有林二在,真是走了大运了。
“这个,烧出来费时间吗?”张老爷子问道。
“如果有原材料,很简单的。”林家乐说道,“如果您有疑虑,找来原料,我可以帮您马上烧出来。”
这天晚上,张家后院一处杂物房中,灯光亮了一晚上,清晨阳光的光芒照射下来时,张老爷子捧着手里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已经混浊的眼光里全是赞叹。
太神奇了,只需要一些碎砂,就能造出来这样美好的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这样的一个杯子,在那些海船上直接购买,也得十几两银子吧。”想到这个杯子是用多少成本造出来的,张老爷子这一向看淡金钱的,也不由心里狂热,呼吸粗重起来。
他猛地看向林家乐,把玻璃杯递给旁边的老仆,问道:“你在林家败落的时候,拿出来这么好的东西,不怕我直接把你其他的好东西都吞并了吗?”
林家乐笑道:“我既然敢拿出来,自然是有足够自保的东西。”
张老爷子哈哈笑道:“这个线,我帮你牵。玻璃这个东西太珍贵了,我也会写信于京中的长子,让他帮你们林家周旋。”
林家乐这才不着痕迹地松口气,深深揖了一礼,道:“多谢。”
千里之外的京城,宫外夏府,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坐在后院演武场上的太师椅中,正一边喝茶一边惬意地看着两队鱼鳞军的演武。
这时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个鸽子快速跑来,而后将小竹筒取下来,递到夏太监手中。
“爷爷,是宜县那边的消息。”
夏广利打开竹筒,一看就笑了,“这两个林姓竟然是一家人,罢了,林家驹有些小聪明,懂时务,这么死了太可惜了。”
把竹筒连着纸条一起放在旁边丫鬟端着的托盘上,夏广利站起身,道:“给张大爷送个消息,今晚上本都督请他说话。”
夜色沉沉,夏广利从宫里出来,回到夏府就去了已经备好的宴厅,见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捧壶斟酒的婢女,便问道:“怎么不安排歌舞?”
旁边的小太监一副精便模样,笑道:“不是都说那个张大爷和长公主感情好吗?万一他在咱这儿看歌舞的事情,被长公主知道了,他不得挨收拾?”
“这倒是,”夏广利笑道,“偷偷安排两个吧,我看张大爷志向远大,必不会一直这么甘居人下,怎么着也得有个男丁才稳妥。”
红色灯笼映出来的光线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折了进来,夏广利赶紧去迎,未看见人便拱拳笑道:“张大人,有失远迎。”
张弼安走进来,他披着一身玄色大氅,整个人都透出一股迫人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