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孙女都是外姓人，将来老了不还得指望他们这些儿子儿媳妇，对孙女再好，能把他们老两口接走不成？

曹桂花不光是对木小树这个态度，就连她唯一的女儿木朵她都没怎么上心。

木森听了媳妇的话，眉目舒展开来，木老头一看就知道他也是这个意思，心凉了半截。他看着老三木华说：“华，你呢？”

月梅悄悄扯了下木华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话，木华就笑着说：“爹，娘，你看要不这样，地我们还种着，一年给小树一袋子粮食。这样小树的口粮也有了，您也不用受累了。”

这下木老头的心瓦凉瓦凉的，气得脱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一年一袋子粮食，你养猫呢？”

木婆婆瞪了老头子一眼，骂谁呢？不过她对儿子两家也有意见，拉着脸说：“不想我们受累也成，你们一家一年出两百斤粮食，就算小树的口粮了。”

这回木老大终于沉不住气了，“娘，九分地一年才打多少粮食，还得交公粮。再出两袋粮食，一年到头不是白忙活了？”

“九分地一年两季，三四百斤麦子，四百多斤苞谷，除去公粮，至少能落五百斤粮食。小树一天一斤粮食，一年也得小四百斤，一家两袋粮食不多了。”

木老头种了一辈子地，怎么会被大儿子糊弄住。他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这笔账他算得清清楚楚。

“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总不能啥也不落吧......”曹桂花咕咕哝哝。

老大家的第二个孩子都快生了，又是一张嘴，小儿子也该说亲了，到时候都是钱，这时候不管让他们出两百斤粮食，还是把地还回去，都跟割肉一样。

看儿子儿媳妇脸子都不好看，木婆婆也生气了：“前两年老二寄回来的钱你们娶媳妇的生孩子的，都从我们这边抠走了。小树不在、不在家，老二也没个信，那点钱你们用我们就给了。现在小树回来了，你们不说还钱，还要扣她那点口粮，你们是想饿死这个侄女吗？”

“这回粮食我们也不要了，只要地。”

木家老两口想着老二爷俩都不在了，他们两口子捏着钱有什么用。一大把年纪了，有口吃的饿不着就不行了。所以老大老三家用钱，她也没有拒绝，留了点棺材本，剩下的都给他们了。

她倒是留了个心眼，还指望着老二哪一天能回来，让他们两家都打了欠条。老二要是不回来了，这钱就算了，老二要是回来了，要不要就看他的意思了。

小树过几年就该嫁人了，她还得给孙女攒点嫁妆，还有平时吃的喝的穿的，都少不了钱。所以木婆婆就不再惯着这两个儿媳妇了，到时候要粮食还得扯皮，直接要地省事了。

她现在没硬逼着两个儿子还钱，主要是怕小树将来嫁了人没个依靠，娘家就这两个叔伯了，不能闹得太难看。

要是老二在就好了。

说到老二的寄回来的那些钱，木老大和木老三都低下了头。那几年要不是这个弟弟寄回来的钱，家里的日子恐怕会更艰难。

时间长了，他们都快忘了。给吧，老二就这一个闺女了，他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能太亏心。

吴月梅看清了这两兄弟的态度，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跟婆婆说：“娘，小树是二哥的闺女，那不就跟我们亲闺女一样吗？这地我们现在就给您，地里的麦子就算我跟华的心意，怎么也不能饿着我侄女。”

吴月梅摸了摸木小树的头，一脸慈爱，好像她是木小树的亲妈一样。

木小树知道有粮食就意味着有吃的，当即就冲着吴月梅感激的说：“谢谢三婶！”

又让老三家的在婆婆面前卖好了，曹桂花虽然不大情愿，也只得跟着说：“爹娘要是不怕累的话，我们那块也给你们。”

临走的时候，木老大还说：“到时候地里忙不过来，爹娘招呼一声，我跟强子有时间就去帮忙。”

木小树先前听木婆婆哭诉，还以为这老两口太软弱，才让儿子儿媳妇这样欺压，过着这么凄苦的日子。没想到这老两口还挺威风，三言两语就把地要回来了。

她知道老人为的都是自己，越想越觉得心虚。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想到自己和原来那个木小树的奇异的相似之处，她又觉得脑子里一团迷雾，说不定，这个木小树真的跟她有什么渊源呢？

明天要去霍家，有什么问题回来再研究吧。

第4章

木婆婆数了数罐子里的鸡蛋，还有十六个。小树还要补身子，这鸡蛋肯定不能全部送给霍家。但是人家好歹救了自家孙女，她也没脸就带这么一点东西上门。

看来真得动她那点棺材本了。

木婆婆走到碗橱跟前，扶着一边用力往外拖。木小树赶紧跑过去，“奶，您要做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帮您。”

这碗橱是木老头砍了自家的老榆树做的，实心的木头，沉甸甸的，所以木婆婆拖着才这么吃力。但是木小树走过去按住两头，轻松的就搬了起来。

“奶，放哪边？”

“赶紧放下，放一边就成。”木婆婆看孙女力气这么大先是吓了一跳，很快又开心的说：“树的力气真大，随你爸。”

乡下人说媒看媳妇，还是喜欢力气大能干的，光模样长得好可不行。虽然木婆婆觉得她家小树千好万好，挑不出一点不是，但是看她这么能干也很高兴。

木小树轻松的把碗橱放在一旁，就好奇的蹲在一旁，看木婆婆要做什么。

木婆婆从旁边拿了一个铲子，在原来碗橱靠墙角的地方直接就挖了下去。可能是这块土被动过的缘故，挖起来并不费劲，不一会儿里面就露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

等木婆婆拿出来，木小树才发现那是一个铁皮盖子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花花绿绿的零碎票子。

木小树这才发现，这里面的钱好像跟她先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再看其中一张粮票上的日期，分明是1989年！

她这两天还没有出去，一直在屋里待着“养伤”。她开始还以为是木婆婆家特别困难才这么贫穷，没想到她居然被劈到了30年前。

作为一只在建国前就修炼出灵体在人间飘荡的树妖，木小树很快就从记忆里翻出了一些东西。

30年前的a市她还有印象，恐怕这里其他人家的日子就算比木家好过些，也不会好太多。

木小树伸手抓了一把空气，轻轻吸了一下。虽然暂时满足不了口腹之欲，好歹现在的环境好多了。好好修炼，说不定她的灵力慢慢就回来了。

“把碗橱放回去吧，咱们从公社那边走，买点东西带过去。”木婆婆拿了几张票子，又把玻璃瓶原样放了回去，挖出来的土也填进去了，然后用力踩实。

木小树把碗橱放回原地，就跟着提了一小兜鸡蛋的木婆婆出门了。

出门之后，木小树回头看了一眼，村里一半是青砖黑瓦的新房，一半是破旧的土胚房，跟她三十年后见到的那些高楼大厦相比，不是一般的寒酸。

“小树，看啥呢，走快点。”

听到木婆婆在前头招呼，木小树应了一声就快步跟了上来。

路过公社的代销点，木婆婆买了一袋鸡蛋糕，才领着木小树往石坎村走去。

十几里的路农村人都是走惯了的，木婆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身体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却一点都不输年轻人。

让她意外的是，孙女居然一路都没喊累，头上一点汗都没出。欣慰之余又想到别的地方了，她这可怜的孙女也不知道都受了什么罪。光看她体力这么好，就知道肯定不是享福的。

她这时候已经忘了，就木小树那一点薄茧都没有的手，能干什么体力活。木小树这个千年老树妖，不说夜行八百，三五百的肯定不成问题。

到了石坎村，路边找了个人问清了霍正锋家在什么地方，祖孙俩很快就到了霍家门口。

霍家的房子是四间崭新的大瓦房，大门大开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木婆婆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

“有！谁......木奶奶？”

霍正锋一出来就看到了大门外站着的一老一少，他赶紧让两个人进来，“木奶奶怎么来了，不是小说指认我是坏人了吧？”

他开着玩笑，偷偷瞄了旁边的木小树好几眼。没了那些碍眼的伤痕，小姑娘更水灵了。想到那天指尖温软的触感，他捏了捏鼻子，脸上滚烫。

霍正锋十分感激自己常年训练晒出的一身古铜色的肤色，不然这会儿肯定丢人了。

“小树醒了说，多亏了你把她送回来，不然她一个人晕在山下......”后面的话木婆婆没有再说，拉着小树说：“还不赶紧谢谢你霍大哥？”

“谢谢霍大哥。”木小树郑重的霍正锋道了谢。要不是这人把自己送到木家，她当时的情况，如果遇上歹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先前意识不清楚，木小树这还是第一次看清霍正锋的样子。这男人看着二十多岁，长得端端正正，让她想起在a市时，偷偷躲在人类家里看的一个小品。这霍正锋的就是那种穿着汉奸的衣服也像个地下工作者的长相。

想到这里，木小树眉眼弯弯，脸上漾出一抹笑意。

一边和木婆婆说话，一边偷偷注意着这边的霍正锋没有错过这个笑容。他的心里好像突然闯入了一头小鹿，蹦来蹦去。

想到部队里那些崽子都说什么“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霍正锋觉得自己大概是女人见得少了，才这么把持不住。

不过，这个小姑娘哪里是什么赛貂蝉，分明就是貂蝉本人！

进了屋两家人一说话，霍大娘才知道儿子回家的路上还英雄救美了一把，高兴的跟木婆婆说：“这是正锋该做的，他是人民的子弟兵，乡亲们遇到困难帮一把是应该的。”

看到霍正锋坐在一旁，背挺得直直的，脸比平时还黑，霍大娘就猜到了什么。真是可喜可贺，这个结婚老大难的儿子终于知道想女人了。

不过也难怪，这小姑娘长得太好了，性格也好，文文静静的，在她旁边一坐，感觉心都静了。

心里有了想法，霍大娘当即亲热的拉着木小树的手跟木婆婆说：“你家这大姑娘真水灵，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她还俊的。今年多大啦，有对象没有？没有我帮忙给寻摸一个。”

说起孩子，这女人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木婆婆一点也没有谦虚的传统美德，自豪的说，“小树巧长，净捡着她爸妈的好地方长。别看她长得瘦，那一把子力气，跟她爸差不多。她刚从她妈那边回来，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八，找对象的事不急，我还想多留她两年。”

木婆婆刚找回孙女，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快把她嫁出去。

“不小了，二十就能结婚了，十八还不寻摸，好的都让人抢走了。这好小伙抢手得很，有合适的先订下，过两年再嫁过去不就成了？”

霍大娘这话是“别有居心”，她家老大今年都二十七了，老早就去了部队，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伤疤。

儿子为国家做贡献，她再心疼也没说过别的话。但是这到了年纪，这个儿子死活不提成家的事，就让她头疼了。

一提说媒的事，他就不耐烦。好不容易回来探一次亲，她也不敢说得太重，生怕儿子不高兴就提前走归队了。

这好不容易儿子心思活络了，她说啥也得给他订下来。

这木家的小孙女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男人大几岁会疼人，再说她儿子条件这么好，木家肯定不会拒绝。

不是她说大话，她儿子这要相貌有相貌，要工作有工作，尤其是提干之后，那上门提亲都快把门槛踏破了。要不是这个儿子死犟着不肯相亲，说不定她孙子都能上学了。

木婆婆被霍大娘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开始动摇了，终于吐口让霍大娘帮忙留意一下。

木小树这才想到，作为一个人类，还有结婚成家这种事情。

作为树妖，木小树并不排斥结婚这种事情，。她想要体验人类的生活，结婚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她有时候一睡就是上百年，这短短几十年，在她漫长的树生中实在是太短暂了，不值一提。

至于节操这种东西，一棵树是不会有的。

木小树没有传承，对自己种类一无所知，只知道一千多年来，她从来没开过花，不知道自己的繁殖方式是哪一种。

如果她找了一个人类男人，会生下一棵小树苗吗？木小树并不是一棵没有文化的土包子树，她无聊的时候也学过人类的文化，记得好像不同的物种之间有生殖隔离。唉，也许根本就生不了小树苗。

木小树在一边胡思乱想，霍正锋坐在对面偷偷瞄她。霍老爹在里屋养病，客厅里木婆婆和霍大娘聊得风生水起，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小辈的表现。

直到十一点，霍大娘招呼霍正锋杀鸡待客，木婆婆才发现时间晚了，拉着小树就要回家。

她们本来是道谢的，来的时候也就拿了十个鸡蛋，一袋鸡蛋糕，一罐蜜桃罐头，怎么好意思留下吃饭，更不用说让主家杀鸡了。

“木婶太见外了，大老远的来了连个饭都不吃。”霍大娘留不住人，只得示意儿子：“正锋，你去送送木婶跟小树妹妹。”

霍正锋这一送就送到村外，都快送出三里地了，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你霍大哥太实在了......”木婆婆对霍正锋的好感爆棚，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个热心的实在人。

木小树回头看了一眼，霍正锋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看到她回头，还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排雪白的牙齿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亮瞎人的光芒。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