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云涌
月光隔着窗棂透进来,落下斑驳的疏影,我借着光亮,偷瞄了何立一眼,他合眸静躺,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我猜应该是睡了。
我身子稍微往右倾了倾,舒展了腿,就半坐半跪的斜倚着床杆,缓缓眨着眼睛,倦意袭来。
初来这里,白日还好,可天一黑,我不敢睡,更不敢挨着秋娘睡,后来甚至不让秦府的婢女守夜。
原本是朝夕相处活生生的人,可到了夜里,她们长的裙,散的发,白的脸,我曾被她们吓得大病过。
何立同她们没什么两样,但那张熟悉的脸让我有了亲近感。他像是和我一样,罩上了古人的装扮,芯子却是我的同类。只有他,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在人堆里活着,所以我日日盼着,盼着秦府把我送给他。
城府极深?狡诈难测?那有怎样?
大不了就是个死,也算痛快。可这那些年来,我夜夜难寐,想死又不敢死,怕回不到自己的世界,这种活受折磨滋味才难受极了。
被他杀了,借着他的手,成全了我不敢做的事;被他留下,等于有了光亮。
太久没睡个好觉了,听着何立均匀的呼吸声,我渐渐睡去。
何立猛地睁开了眼,从无睡意,他拢了拢衣衫,到罗汉床上的小几拿回来了诡刃,又回到床头站定。
这次是他借着清冷的月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身披竹青色对襟褙子,领边是黄白撞色绣花,大片芭蕉的暗纹冲淡了绣花的娇妖,显出些许娴静。身下是浅碧色百迭裙,因斜坐着,只瞧见裙脚堆叠似波纹阵阵,繁花簇簇。
微微蹙着纤丽的水湾眉,明明是一双秀眼,白日里与她对视时,没有似醉非醉的朦胧,反而清清泠泠,粉唇莹润,很…柔软。
软?
何立手握诡刃,刀尖儿抵着鼻尖,另一只手背于身后,不禁嗤笑,许是自己太久没碰女人,怎就想到了软?
嗅着诡刃的腥甜气息,何立回想着方才在丞相复命时,谈及此女。
“小人还有一事,今日秦梓大人府上总管秦明约见,赠了钱财和一女子。”何立将今日在丰乐楼的事一一道出。
“赠何总管女子的人还少吗?”秦桧笑道。
“因此女出自秦府,小人遂带回府,暂安置在院子内。”何立答。
“试探试探,若无事,合你意便留着,反之,杀。”秦桧看着那只黑鸟漫不经心的说。
何立思绪飘回,瞧见安辰睡的倒是安稳,心道:“还真是个有趣儿的。”
人人称何立为奸相秦桧第一鹰犬,旁人避之不及,也有沆瀣同为的大臣、谋士,赠他美人,以求他这个相府总管在秦桧面前美言一二。
都是些胭脂俗粉无趣的紧,不是妖娆风尘,就是噤若寒蝉。
可此女从屏风后出来却笑意盈盈,也没犹豫,甚至有些期待的跟他回相府。面对诡刃,选红蓝玛瑙时确实害怕了,同以往那些女人一般,可不一般的是,她竟颤抖着要接过诡刃,要亲手选。
她参透诡刃机妙?不,只是巧合。
何立只觉她身上有太多的迷,与她浅尝云雨,并非一时难耐,如她所述,身上没有利器,除了发簪和耳坠,不过都是些造型简单的,也藏不下什么东西。
将她反手背去,十指交缠,也并非情趣,只是发觉她指尖边缘,不似娇养女子那般细嫩,但指腹与掌心又无薄茧,应不会管弦,也不会武。
还有她说的那番话,本以为问及背后主使,她会吓得从实招来,或逼她破釜沉舟,使出杀招。
可她却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还字字本心,句句肺腑,倒像是苦心盼着今日,能跟他入府。
对于何立来说,秦梓不足为虑,安辰小小女子亦好拿捏。只是他们意欲何为?何立握着诡刃的手紧了紧,他喜欢运筹帷幄,尽在谋算,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令他有些烦躁。
何立也分不清自己烦躁的是因猜不透的迷,还是这猛然停下,打乱二人调情的夜审。
明明什么也不懂,连个腰带都解不开,却贼心不小,说什么被撩拨的不上不下,是先招先要?净说些孟浪之词。
何立站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后轻哼一声,把诡刃插回鞘中,置于枕下,躺下安睡。
我能坐着睡着,确是没心没肺,实在是困乏了。我也全然不知何立的狼心狗肺,他确实不是个东西,深夜持诡刃立于月影下,床头前。
我亏是睡得沉,不然只怕直接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