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识网骗

从顾易之有记忆开始，她看见的每一个人，头顶上都会有一个小小的数字，小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所以经常问李致宁，“妈妈，你头顶为什么会有一个数字？”

也经常问身边的叔叔阿姨，为什么他们头顶上有数字，问幼儿园的同学和老师，为什么数字还会一直不停的变动，理所应当的，被所有人当成怪胎。

小孩子是一种既单纯又残忍的生物，他们无法理解不同，世界对他们来说是同质的，太阳就是太阳，月亮就是月亮，没有共同点，对待异类，他们的反应是远离，是排斥。

小小的，软软的女孩眼里蓄满泪水，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与难过，为什么？她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她没有骗人，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她？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奇怪？浓重的自我怀疑包围着她。

所以李致宁被顾国栋勒令带她去各大医院看儿童心理医生，被医生告知顾易之有自闭倾向，这些是她眼里虚构出的一个东西，或许是因为顾易之太过寂寞，所以幻想出了数字来陪伴她。

善良温柔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流着眼泪抱着日渐沉默的顾易之，“之之，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妈妈以后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李致宁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见识，但深深爱着自己的女儿。

为了不让李致宁继续担心，顾易之敏锐的掩盖了这件事，她的智商很高，让她过分的早熟，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年，她就装作再也看不见这些数字了，她告诉自己，她是正常的，她告诉李致宁，不要再担心了。

顾易之被接进顾家之前，从来不问李致宁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反正不管有没有，她在幼儿园里都逃脱不了被排挤，被嘲笑的结果，有没有爸爸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数字。

所有人头上的数字都会变，都不一样，只有李致宁头上的数字永远是100，不曾变过，顾易之很早就学会了从1数到100，她也渐渐发现，数字越高的的人对她的态度就越和蔼，越温柔。

随着长大，她慢慢总结，进行了划分，以20点为一个分界线：0-20代表冷淡，大约几面之缘的陌生人；20-40代表普通，互相认识但并没有过多交流；40-60代表友好，同学、老师、邻居，熟悉的身边人普遍都是这个数字；60-80代表热情，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亲戚等；80-99代表亲密，一般是血缘亲人，挚友，喜欢的人等等。

而好感度100，她只在自己母亲李致宁身上看见过，所以除了李致宁对她的爱，是毫无保留，毫无底线的，其他任何人的喜爱对顾易之来说都是一串可控的数字。

独特的家庭环境和小小的红色数字让顾易之从小患上心理障碍，她渴求爱，却又害怕得到，因为比起得到一份建立在虚假上的爱，她更渴望真实。

就比如，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无论自己是什么性格，她相信李致宁的100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人都是渴望爱的，尤其是女性，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一种矛盾的体验。正如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中写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童年小心翼翼讨好别人的经历让她厌恶自己的面具，厌恶自己的人设，连带着厌恶喜欢上这个自己的别人。What's the real？就像Neo进入矩阵里的感受一样，她不止一次这么问过自己，幸好，幸好还有妈妈李致宁，否则顾易之真的很可能会把自己逼疯。

所以顾易之格外的喜欢网络，她尤其热爱电竞，对她来说，在游戏里一切都很真实，她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

高考结束，她有了一个漫长的假期，虽然在顾家这个假期会被无限缩短，但至少这几天她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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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六月的阳光刺眼而又灼热，连树荫下的地面都晒得滚烫无比，骊山国际里的柏油马路好似快要融化，靠近地面的空气出现阵阵扭曲。

环湖别墅的二楼里，中央空调吹出阵阵冷风，藏蓝色的双层欧式窗帘，再加上四柱公主床的白沙床幔，为缩在薄被里的少女隔绝了阳光与夏日。

柜子上的Hermle星空座钟正在滴答滴答，上面的时针分针快要重合，并同时指向VIII。

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是巴赫的G弦咏叹调，手机在柜子上“嘟——”震动，吵醒了睡梦中的少女。

细白的手臂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着，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看着锁屏上自己和弟弟紧挨着的脸，刺眼的光芒让顾易之稍微清醒了一点，再看来电，是赵暖阳。

她最好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顾易之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她的起床气很严重，亲近她的人都知道。

昨天为了上分冲击王者，顾易之打排位差不多一直打到早上，夏天本来就天亮的早，她上床睡觉的时候，外面已经能看到日出的晨光了，幸好房间遮光性不错，满打满算，她才睡了不到3个小时。

正准备滑过接听，琴声却消失了，屏幕上显示了来自赵暖阳的几十个未接电话，突然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响起，顾易之点开聊天框，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赵暖阳:之之，我失恋了。】

【赵暖阳:他明明说会一直喜欢我的……】

【赵暖阳:呜呜呜T T我心感觉空荡荡的，浑身没有力气】

【赵暖阳:我只能跟你说，好难过啊......】

赵暖阳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姑娘，自从小学顾易之帮她收拾了那些欺负她的人以后，她就乐呵呵的黏上了顾易之。虽然顾易之只是顺便，因为那些女生的主要目标是顾易之本人，但机缘巧合，两个人还是成了朋友。

在顾易之跟她多年的相处中，她头顶的数字一直在稳步上升，从未下降过，人如其名，总被顾易之毒舌，却从来不记在心里，她的一切相比顾易之都很普通，却从来没有嫉妒过顾易之的优秀，所以面上不显，顾易之还是很重视她的。

从半夜开始的几十个电话和刚刚的消息发送的时间来看，估计她是一宿没睡着，事出有因，短短几行字让顾易之睡意全无，她撩了撩额发，青葱玉指打字飞快，立刻回复到。

【顾易之:什么意思。】

【顾易之: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顾易之:邢渊？】

看见顾易之的消息，赵暖阳立刻拨了个视屏通话，看见屏幕里冷着脸的闺蜜，“之之……”声音沙哑，她看见顾易之感觉自己又要哭出来。

顾易之看着屏幕里头顶数字90的赵暖阳，她双眼又红又肿，头发乱糟糟的，背景是自己的卧室，顾易之躺在大床上，很冷静地说，“停。别哭，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

赵暖阳一被打岔，打了个嗝，倒是没有哭出来，“哦哦…就是，就是，不是邢渊，是网上认识的一个人。”声音越说越小。

“你说什么？网上认识的？”顾易之挑了挑眉，怪不得她一点不知道，她们刚刚高考完，在学校里赵暖阳天天跟着她，被她督促着学习，要是谈恋爱她不可能不知道，网恋就说得通了。

赵暖阳慢慢的说着，她跟顾易之一样喜欢ACG文化，虽然是偏向动画电影方向，顾易之则是偏好游戏，她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逛K站，她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剪辑up主，经常会发一些混剪视频，叫河图洛书，真名则是叫何书。

这个人每次发新视屏赵暖阳都会打赏数百K币，几乎每个视频都稳坐打赏榜第一，一来二去，何书就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他们聊的特别投机，爱好相差无几，会督促她努力学习，教她剪辑，还会给她寄礼物。

发展到后来，赵暖阳每个周要跟他打一次俩小时以上的电话，会连麦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看番剧，那个叫何书的早晚给她发语音叫她起床，他的声音爽朗又健气，少年感特别强，也让赵暖阳心动。

何书说他是个大学生，赵暖阳鼓着一股劲儿，就想等高考完去见见何书，想要何书的照片，何书却说他有点害羞，想先看看她，然后她想也不想的就把照片发过去了，满心期待等来的却是何书断开联系的决定，并且他还说可以把打赏的钱退给她。

赵暖阳觉得那些钱本来就是在认识他人之前，对何书作品的赞赏，所以她坚决不要，说完赵暖阳泪眼汪汪的看着顾易之，“没，没了，他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了，我也不想再打扰他。”

顾易之白了手机画面里的人一眼，“我说你怎么高叁转性了，还以为是我的功劳，感情最大的功臣是幕后这位啊！”

“你不是喜欢邢渊吗？”少年慕艾是很正常的情绪，虽然顾易之体会不到，但赵暖阳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喜欢一个人，就是跟她们同一级的校草邢渊。

这个人的确值得喜欢，邢渊是篮球特长生，球技好，身材好，长的剑眉星目，爷爷又是西南军区的首长，他不爱笑，表情很少，整个人十分冷冽，一副酷哥模样，但高中女生偏偏爱吃这一套。

就连顾易之自己也挺欣赏邢渊这个人的，不过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顾易之欣赏他是因为这个人为人真实，做事不拖泥带水，跟她的好感度只有40，恰如他们没有太多交集。

而那些给她写了成迭成迭情书，好感度却不到60的男生，还有那些明明很讨厌她却笑眯眯的女生，顾易之实在是厌烦至极那些虚伪的感情。

“那不一样，邢渊理离我太遥远了，暗恋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赵暖阳扯了扯嘴角，抿着嘴唇，“但何书符合我的每一个喜好，就像我理想中的恋人......”说着说着又难过起来，她把保存的聊天截图，还有语音，发给了顾易之。

顾易之看得极快，叁两下便看完了，冷冷的说道，“这哪叫网恋，不该是网骗吗？赵暖阳你脑子再不用就要坏了，一个不知道长相，不知道身份，说不定名字也是假的人，你究竟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