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叶生说饿了,那是真的饿到难以忍受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是打死都不会吃在他印象里不好吃的东西的。
更何况他本来就虚的身体,如今白白流了那么多血,再不好好地将底子补回来,指不定会留下什么病根。
要叶生去做那离不开药罐的病秧子,他是千百个不乐意的。
所以当祁莫寒端着那碗看起来寡淡的青菜粥,他心里虽然嫌弃,却还是乖乖张口吞了下去。
舌尖刚触到那一瞬间,他就吃出了与早上不同的味道——即使卖相不好,但内里却很鲜美,“你换了个人煮?”
给他吹着粥的祁莫寒闻言一怔,但很快,就被他若无其事得带过去了,“嗯,喜欢么?”
叶生点点头,他一口一口吃着对方喂过来的粥,殊不知祁莫寒的心,早因为他的话而百转千回。
明明在梧州的时候,他便日夜给他煮东西吃,明明说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味道的。
怎么才过了几年,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你怎么了?”叶生发现祁莫寒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带着点关心问道。
祁莫寒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接下来,房间陷入了静谧,叶生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接触到祁莫寒的神色,涌到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来的勇气了。
原本只打算待两天的小镇,因为叶生受伤,生生往后拖了十来天。
叶生这十来天里完全不被允许下床,直到伤口结痂,祁莫寒都一定要他再多休息两日,“后日再启程吧,马车颠簸,伤口会有裂开的危险。”
“可……”
“没有可是。”祁莫寒专心得给他在伤口上抹着药,拇指柔和得一下一下摩挲着。
映入眼底的雪白色肌肤上,蜿蜒在精致的锁骨边上的,黑红色的伤疤格外显眼,宛若一朵正盛冉娇艳的花朵,却被虫子咬出了一个口子,碍眼极了。
“过几日就有人会送药过来,”他俯下身子,嘴唇轻碰那块地方,“绝不会让你留疤。”
被碰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痒意,叶生轻颤了一下,趁祁莫寒起身的瞬间,自己撩上了被半褪下的轻薄里衣,“嗯。”
其实早在几天前,叶生就没多大感觉了,本来就被屏蔽了十之八九的痛感,祁莫寒给他抹的药又含了些麻痹痛感的药物,这伤口处的感觉,还不如被普通蚊虫咬一口来得痛呢。
难耐的是伤口结痂时传来的痒意,让他忍不住得要去抓几下。
知道他痒,祁莫寒又费尽心思,派人在这个小地方到处找可以祛除痒意的药膏,真真是将他捧在了手心里宠。
但他的这些举动,都被叶生当做是对救命之恩的感激。
要怎么会说他缺根筋呢。
系统给他看的剧情已经将他的思维固定了,那就是——祁莫寒到最后一定会和女主在一起。
哪怕对方现在看起来是喜欢他这个身体的主人,但随着剧情的展开,他也一定会被女主吸引。
更何况从之前的种种来看。祁莫寒有时候对他很温柔,但有时候却又会用那种很冷漠的眼神看他,在他替他挡刀之前,甚至是怀疑他把那些人招来的。
要他信这样的祁莫寒很喜欢温若瑾,他才不信呢。
真正的喜欢,是像裴与他一样,没有任何怀疑和猜忌,互相信任,且会设身处地得为对方着想。
祁莫寒这样的态度,指不定老早厌烦他了。
如果系统依旧能探听他心里所想的,那肯定会在他作死之前阻止他,可偏偏,绑定后的宿主权益,让它对叶生的想法一无所知。
叶生依旧天真得,盘算着自己的洗白计划。
小镇离梧州已经不远,马车沿着官道跑了三日不到,就到了那熟悉的城门口,那边上,梧州的知府早已派人,恭恭敬敬得候着。
就算头顶上烈日灼灼,额上已经冒了湿热的汗,却没有人敢直起腰,或是抬手去擦一擦那流进眸子里的水珠。
当今镇安王,早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任人欺凌,不受重视的小皇子。
祁莫寒从车窗口,被风吹开的隙缝向外瞧,只能看见那些人低着头的头顶。
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母妃含冤而死,若不是外祖家极力保他,替他争取了这么个活下来却被“流放”的资格,大概他那个时候就随着母妃而去了吧。
马车越过人流到了驿馆处。
“恭请镇安王。”
知府接到了祁莫寒入城的通知,早早得便等在驿馆。
马车内。
叶生欲哭无泪,无比后悔刚刚自己被迷了心窍似的同情心。实在是祁莫寒当时的神情很不对劲……他一时没忍住,就想安慰一下。
结果祁莫寒哪是他想象中一般,陷入痛苦的回忆啊。
这不,叶生只不过是拍了拍他的手,就被一把握住了。祁莫寒亲了亲叶生的指骨,眸中蕴着笑意,“担心我?”
“没有。”叶生下意识得否认了。
祁莫寒看他乱转的眼珠,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顺着叶生挣扎的力道,松开了手心,转而拿起桌案上的葡萄,给人剥起葡萄皮来。
叶生直到嘴里被塞了颗葡萄后,才从他的动作里反应过来,“我们不下去?”
外面可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呢。
“不下去。”祁莫寒冲他笑了笑,开始剥第二颗。
叶生觉得他好像能看到对方眼里,要化成实质的冷意了。
崔健丰俯首等在马车边上,长时间没运动过的腿很快就泛起酸涩,闷热的天气更是让他摇摇欲坠。他知道祁莫寒这是存心要整他。
“大人,没事吧?”他身后的谋士不着痕迹得上前,借着宽大的衣裳,稍稍扶住了崔健丰。
“没事。”崔健丰低垂的手往后挥了挥,示意谋士回到原位去。
半个时辰后,在崔健丰即将受不住晕倒之前,马车的帘子终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露出祁莫寒俊美冷毅的脸来。
崔健丰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赶忙上前行礼,“下官崔健丰,见过王爷。”
一边等待的小厮动作利索的跪在地上,将自己当做台阶。
绣了暗纹的精致锦靴一脚踏在那看起来厚实的背。祁莫寒没看侯在一旁的崔健丰一眼,转头将叶生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祁莫寒来梧州,是替皇帝来办些事情,这件事本来不是他做的,但一听到是来梧州,他便主动揽了下来。
不是什么大事,皇帝许多年前的风流韵事,所遗留下的历史问题罢了。
这种事在寻回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祁莫寒也都是无意间才得知的。他主动请缨了,皇帝自然二话不说,把这事派给他了。
只因为这两人都知道,祁莫寒不会伤害这个被遗留在民间,却一直被皇帝放在心里的皇子。
朝堂之上,谁都知道皇上属意六皇子。
大皇子过早夭折。
三皇子为人鲁莽,有勇无谋,母家式微,又过早得暴露自己的野心,就算皇上不说,但谁都知道他与那个位置无缘。
四皇子多年前就被厌弃,哪怕如今崛起,却到底不如底蕴深厚的六皇子。
之后的其他几个皇子年幼,尚且少不更事,根本不足为惧。
就单单是为了牵制祁尧梁,祁莫寒都肯定会安全得将人带回去。
至于这途中他可能做的手脚,皇帝可能会不安排自己的人么?不可能。
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更不是件难事。
尤其是有权有势的人,要找什么人会难?每年的新生婴儿都要去官府办出生证明,然后是文牒,每个人,都是记录在册的。
要出这梧州城,更是要在官府里做记录,进个城,依旧要有文牒。
所以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祁莫寒此时最充足的,便是时间。
崔健丰不知道祁莫寒来梧州是为何,他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在祁莫寒被接回去的时候,他就预料到自己可能的下场了,但总想着天高皇帝远,还有六皇子给他撑着,死的日子起码要夺嫡落幕之后。
而六皇子有七成的胜算。他也极有可能能继续潇洒下去。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四皇子不远万里,居然从皇城回来梧州了!
这六皇子还要他查探四皇子在做什么。
他真当自己是三头六臂的神吗!别说四皇子铁定防着他,哪怕不防着,他也不敢豁出小命再撞上去啊。
更何况今日这四皇子的举动,明显是记仇着呢。
崔健丰心里再抱怨再苦,他也只能抱牢六皇子这条粗大腿,别无他法。
所以为了打探消息,他必须抛了脸面,去讨好那个他小时候看不起,如今却回来找他算账的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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