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章
东江是一座跨江而建的城市，城郊广阔，多山与林木。而市中心则由一道江水横贯而过，临江的区域，最是富饶繁华。
昨夜下过雨，清晨城市中还笼罩着浓厚的水雾。越近正午，雾气迅速消弭，微暖的灿烂阳光从头盯上倾泻而下。
黑色的轿车驶入东江市的黄金地段，在一幢占地不小的临江别墅后门处停下。
詹杨未傲从车后座迈出，薛远忠为他撑起把黑伞遮蔽日光，却被他轻轻地拂开。
“今天是个好天气。”詹杨未傲用手挡住灼眼的光，从指缝里远望湛蓝的天。他的心情也很明媚，轻声笑道：“希望小晚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也能万里无霾、顺风顺水。”
薛远忠收起伞，沉默地退后，眼中也都是欣慰的笑意。
“詹少，借您吉言了。”薛远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别墅的后门，冲着来者躬身，提示道：“家主在大堂那边与客人寒暄。您如果要去，可能需要麻烦一点，从前门过去，最起码走个过场。虽然您帮忙筹办了这次午宴，但……毕竟也是代表詹家的门面，还是要正式一些。”
他话音刚落，薛远忠就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薛远诚恍然道：“原来您还带了客人，需要我将他带到楼上吗？”
“不用，他和我一起，对外就说是我新招的随从。”詹杨未傲直接回绝了，回身敲了敲身后贴着防窥膜的厚实车窗。
顾苡谦这才缓慢地从汽车的后座处挪出来。他带上了雾中花，在法器的作用下，瞳色面容都被遮掩得泯然众人。除此之外他还戴上了一张全脸面具，把自己彻底遮得严严实实。是詹家护卫所用的标准样式，雾中花的效果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薛远诚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穿着白衬衣黑风衣的男人，特别留意了一下他的肢体动作，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位客人，您是不是晕车了？”
詹杨未傲闻言眼角一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顾苡谦，着实是没想到到了元婴这种等阶，还会有晕车这样的弱点。
“你……”
“无妨，调息片刻就好。不必顾虑我，照你原先的安排，直接进行即可。”顾苡谦打断了詹杨未傲的话音，迈步远离了汽车内那股让人不适的汽油味，迅速地调整气息，恢复常态。
顾苡谦的双眼掩在面具之后，其中的锐利与淡漠便不再遮掩。
他移至詹杨未傲身畔，视线固定在别墅的后门处，低声道：“门后边有个小尾巴。”
经历过凤溪的事件，詹杨未傲对藏在暗处的人影分外敏感，他迅速地联想到被顾苡谦诛杀在杨家外的那个人，面色微变。
詹杨未傲无声地对着门边的薛远诚做口型——门后有人。
薛远诚与薛远忠对视一眼，无言之间尽显默契。一人飞身拉开大门，另一人则唤出自己的本命法器蓄势待发。
“哎呀！”伴着一声小女孩的尖叫，一身复古劲装的杨小晚啪叽摔在了地上。
“……”
周围全神戒备的成年人都沉默了，四个大男人围看着中间那个哼哼唧唧的女孩，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薛远忠飞快地把手上的匕首藏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退回车边。
薛远诚瞥了眼自己溜号的兄长，很是无奈地俯身蹲下，扶起了灰溜溜的杨小晚。杨家的管家面容和善，字里行间却填满了威胁。
“小姐，你不是应该在楼上梳妆准备吗，怎么会在这里？”
杨小晚从喉咙里不停溢出的哼唧被咽了回去，她悄悄抬眼，薛远诚骇人的神情映入眼帘。
正事一点不干，却格外擅长撒泼打诨的杨小晚熟练地把脸一垮，训练有素的泪腺瞬间挤出了水。
“我，我……好紧张，被那么多人围着，我……看到薛爷爷走了，心里害怕，就跟来了……”
杨小晚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找借口，以假乱真的程度可比科班出身的演员。原本浅浅一层的底妆，此刻都被充盈的泪水冲花了，泪珠在粉底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薛远诚和詹杨未傲早知道这小孩是什么秉性，但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还是自愿的被她忽悠了过去。
薛远诚牵着杨小晚的小手，掏出张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花脸，柔声道：“好了，小姐。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再拖下去可就没时间了，你也想漂漂亮亮地出场对不对。”
詹杨未傲也帮着劝了两句：“好了小晚，今天真的很重要。我和你爸爸准备了这么久，都是为了这一次，你可是主角，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今天要当场上最亮眼的女孩，好不好？”
说着他弯下腰，拍了拍杨小晚一直缠在腰间的那根长鞭，轻声诱惑道：“我今天带了剑来哦，今天中午顺利结束之后，可以陪你玩一玩。”
“真的真的！”闻言杨小晚倏地来了精神，抬起自己的手伸出小指头，“拉钩，一言为定！”
“好。”詹杨未傲神色柔和，轻轻勾住那根细弱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精神振奋的杨小晚整个人都笔挺了起来，她插着腰，放出豪言壮语：“今天艳压群芳的人一定就是我！”
孩子的青春热情总是令人振奋，那换发生机的样子，让早已步入社会的几人会心一笑。
在一侧旁观的顾苡谦认出了这个女孩，她是杨家的继承人，也是唐沐的学生。他垂眸思衬片刻，无声地走到了詹杨未傲身后，从戒指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杨小晚歪着头，疑惑地望着这个突然走过来的面具哥哥，看向了他手中递过来的东西。
“见面礼。”顾苡谦简单地吐出个词，就把它放到了杨小晚的手心里。
那是一个分外精致的手镯。
银色的金属被掐成细丝，如树枝一般缠绕簇拥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宝石被雕刻成了梅花的形状，仔细去观察甚至能看见其中涌动的灵性。
还不等薛远诚和杨小晚发问，詹杨未傲立即做主，让女孩赶快收下。从顾苡谦手里流出来的绝对是好东西，难得能白嫖一次，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谢谢哥哥！”杨小晚脆生生地道谢。她落落大方地把手镯往手腕上套，成年人尺寸的饰品转瞬就缩小了，分毫不差地贴合着杨小晚的皮肤，繁复的设计完全不影响活动，甚至不用肉眼去看，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杨小晚眼睛发亮，翻来覆去打量那个漂亮的礼物。被薛远诚牵走的时候，还不忘回身抬起那只手向着顾苡谦挥舞，脸上满是比阳光更灿烂的笑意。
詹杨未傲面色轻松地嘲笑道：“噗……哥哥，哈哈哈，她应该叫你爷爷才合适。”
顾苡谦不作应答，只是扭头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布置，冷淡地说：“走吧。”
薛远忠一早就辞行去停放车辆，并在建筑外待命。
詹杨未傲叉着手，慢悠悠地领着顾苡谦往别墅的前门方向走：“难得啊，你个铁公鸡愿意送旁人礼物。”
顾苡谦调整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声色平淡如常：“她是唐沐的学生，我理应送点礼物，没什么不合适的。”
詹杨未傲悄声打听：“你送的那个手镯，是什么法器？”
“一件普通的防御法器罢了。高阶的法器在缺乏灵气的环境里保存不了太久，那件法器又自动聚灵的功效，应该能多留一阵。”
顾苡谦略作思索回复道：“我记得，这应该是我二十年多前，灭门一个药宗的时候拿到的。好像是叫做‘月下孤梅’，能挡下金丹以下的五次攻击，或者一次金丹修士的攻击。这手镯本来应该是一对，另一个镶白宝石的‘梅顶满月’可以抵挡元婴修士的攻击，但是被我一剑砍废了，所以只能拿出这一个。”
“……灭门，不愧是你。”詹杨未傲眯着眼吐槽，但也接受良好。从死人身上扒法器是很常见的操作，只是顾苡谦的手段过于粗暴了一些。
“不过，谢了。这件事我之后会跟杨家主提的，很实用的东西，特别是小晚还小，这东西可能有一天能救她的命。虽然你可能不需要，但感谢的意思是肯定要有的。”詹杨未傲冲着身旁的人颔首道，神色诚恳。
“随你。”顾苡谦满不在乎地回复他。
从后门到前院的路千回百转、七绕八绕的，还能走上好一阵，詹杨未傲就接着跟顾苡谦寒暄：“你记得你说自己不滥杀无辜，虽然魔修说这话挺可笑，但我姑且相信你。那你是为什么，会去屠戮人家一个宗门。”
“因为他们该死。”顾苡谦完美地掌握了废话文学的精髓，说了等于没说。
詹杨未傲甚是无语地盯着他，试图用执着的眼神逼出后文。
顾苡谦斜瞰那道充满求知欲的视线，沉默许久之后，幽幽地挤出了一点话：“因为他们贪心。”
“和你说过，我和师兄是因为三生花才被人追杀。本来，知道三生花在我师兄身上的，只有我和那个宗门的宗主。她因为自己得不到，就选择毁掉。她将灵宝出世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之后的所有事都是因她而起。我堕魔后，养好了伤，第一站就是毁了那个宗门。”
更详细的过往，顾苡谦再不愿意说了，他将手背在身后，语气稍微有些不善：“说这么多，你满意了吧。”
“行行行……”詹杨未傲憋回了自己的追问，暗自思考着顾苡谦透露出的信息，突然发现了华点：“你……二十年多前去灭人家满门，满打满算就当是三十年前，那个时候你就是元婴了。之前你说你不到百岁，那你六十多岁就达到了元婴修为，三十年就练到了大圆满……嘶，搁这儿坐火箭呢！”
年近三十岁，还没筑基的詹杨未傲再一次受到了震撼，同为变异单灵根，他和顾苡谦简直把生活的参差表现的淋漓尽致。
“古代修仙条件也太好了吧？！”詹杨未傲郁闷极了。
“也不全是环境所致。”顾苡谦淡然地解释道：“我六十岁其实才刚到金丹，所以面对仙门众人的追杀，我没有还手之力。我走火入魔陷入昏迷，再次醒来，不知为何就已经到了元婴初期。而那之后，可能是体质的问题，我的天赋就是修魔，因此修为涨的很快，三十年就跨越了整个阶层。”
詹杨未傲麻木地听完了他的解释，愈加愤愤，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在找补，而是在变着花样凡尔赛。
顾苡谦有些疑惑地观察到詹杨未傲又黑了几个度的脸色，但也没有继续解释的心思，自然而然地闭了嘴不再言语。
詹杨未傲头顶愁云继续往前走，看也不看身边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一直到安静的环境中多出了几丝人声，远处的园林灌木之后，能见到几道移动的人影。
詹杨未傲深呼吸，调整着状态。等再一次睁眼，他挂上了浅淡而疏离的微笑，眉眼柔和又深沉。
他不再是名叫詹杨未傲的人了，此刻，他是詹家的少家主，是代表家族出席的完美继承人。
顾苡谦沉默地看着身旁年轻人的转变，有些感叹，但也没有了更多的想法。他跟随着詹杨未傲的步伐，踏向了那片属于世家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