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沈大夫说过是积劳成疾,忧思郁结,气急攻心。要好好休养,这一养,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床上每日吃粥喝药,看着桂儿忙忙碌碌的伺候。可心境和刚穿过来已经截然不同。
时间过得真快,成为魏芸儿都快两年了。
急急的融入这个家,学字学刺绣学药理。交朋友,制药包想办法。一次次的交融,与这个家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挂。
遇险在外,死里逃生,再苦再累。都有一个目标,要回到靖江府,回到这个家。
恐惧、不满、难过、痛苦,都曾有过,却从不会迷茫。因为有家!
可如今呢?目光一一划过窗台、菱花镜、衣架、木箱……
这只是一个屋子,不再是个家。
接下去该怎么办?
经过几次逃亡,知道一个女子在世间行走,是多么的困难。所以魏请源临死前,也要竭尽所能,为魏芸儿安排妥当。
既然在靖江府已经无法立足,唯有前行,去京城寻找魏芸儿的生父。
想明白这一切,终于能熬到起床。
铜镜前的我,消瘦,苍白,无力。不要说上路进京,车马颠簸。哪怕到院子里走几圈,估计都能让寒风吹倒。
这一天,外面鞭炮声响,原来已是除夕。看着满桌的年夜饭,先盛了一碗,放在魏清源的香案上。
烧香磕头,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魏清源在天有灵,能护魏芸儿一世平安。
带着桂儿和钟叔,一起吃了年夜饭,开始他们说还主仆有别,不敢上桌。
看着他们,强忍眼中的酸意
“以后,芸儿都不在了,今天就一起吃顿饭,也算留个念想。”
两人听了,都低了头,桂儿眼眶都要红了。
钟叔训了几句:“桂儿!大过年的,该高高兴兴的。能陪小姐吃饭这样的好事,求都求不来呢?”
说着就拉着桂儿上桌了。
钟叔桂儿一味的给我夹菜,劝多吃些。勉强笑着吞下一口口饭菜,每一口都咽的分外吃力。
他们见了,也都不说话默默吃饭。
想想去年,这个时刻,我和魏清源还是其乐融融的吃着年夜饭,一转眼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今天还有贵儿和钟叔陪着一起吃饭,一旦上了路,将来和谁一起吃饭都未可知。
入夜,站在窗前,想到前途渺茫,似乎就像漆黑的夜,看不到尽头。
一夜无眠到天明。
为了能平平安安走下去,接下来的日子,吃好睡好,有时间就起来运动一下身体。两个多月的车马劳顿,没有健康的身体是撑不下去的。
一换眼就到了二月。
姜家人来报,过年时,在京城的王会宁已经成婚。姜老夫人准备了好大几箱的东西,要送到京城给外孙女。
姜家的一对管家夫妇押着这些东西,姜员外谈妥了一条进京的商船。在船上留出两个舱位。其中一个给我。
五六天后就启程进京。
其实过完年,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进京的事情。
先去府衙开了身份文牒,然后开始收拾行李。魏芸儿是孤身一人进京,没有丫鬟仆役。
姜家的只是沿路照顾一下,一切都得靠自己。
去往京城的路,坐船坐车要两个多月,路上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将盘缠准备好,有银号兑换的票据,也有散碎银子和铜钱。还特地打了几条细细金链子,随身携带。
开始缝制自己的背包,有了上次做背包的经验,这次可以做得更好。好在天气渐暖,衣物不用带太厚。
有了逃亡的经历,就想得更周到,这路途长,有些东西要放箱子里。木头箱子太重,孤身弱女子也不好拿。
看到厨房里用竹条编制簸箕。就画了个类似手提箱的箱子。叫王妈妈找人做做看。
王妈看着箱子觉得奇怪,问:“这箱子该如何做?”
微微一笑
“王妈妈,芸儿只会画个样子,你找人想办法把它编好,还要能合得起来,盖得上,能提最好。竹子编得轻,好拿。麻烦王妈妈了。”
“小姐主意真多,药包上的画,桂儿说就是小姐想的。小姐这么能干,这路上……”
王妈妈说不下去,嘴角抖了抖,就低头默默走了。
一切准备停当,第二日就要走了。
走过家中每一个房间,抚过桌、椅、床……
角角落落都看一遍,这是我来这个世上的家。
从此要浮萍一片,随波逐流了。
将家中的剩余的财物分成几份,拿出一份给桂儿。
小桂儿,了解这个世界的小百科,是她无限的信任,帮我有了立足这个世界的勇气。
将匣子交到她手里
“你我主仆一场,收好,不要给别人,将来给自己当嫁妆。如果还能回来,一定去看你。”
桂儿听了,低下头,一滴滴泪珠就落在了手上,最后忍不住,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王安守着回春堂五年,如果五年内,我能回来,王安就占回春堂一半的股份。
如果五年以后,不能回来,回春堂就交给王安了。还让族长写下了凭据。
至于老钟,魏清源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个宅子就给老钟住。还将回春堂的东西都折成了股份。王安要给他养老,魏清源也留了一笔给老钟。
如果老钟去了,宅子就给王妈妈一家。
魏清源想得很周到,每个人每件事都安排好了。
如果有魏清源在,魏芸儿在世上必定不会活得那么辛苦。真是造化弄人啊!
蒙蒙亮,老钟就套好车。我把包袱,背包,箱子都搬上了车,桂儿和王妈妈要帮忙,被拒绝了。
接下来,都要自己干,总得适应。
王妈妈见魏芸儿这么辛苦,在一旁不停抹泪。
箱子很好,工匠还在上面安装了把手,能提着走。虽然比不上前世的旅行箱,但比起木箱子要轻便很多。
赶到码头,船还没启航。姜府的仆役正把一个个大木箱子,往船上搬。
坐在那,看着白茫茫的大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生出了一丝丝胆怯。
“魏姑娘,我家小姐要见你。”
抬头是姜家的一个丫头。
跟着她来到一辆马车旁,打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姜婷。
姜婷泪水盈盈,看着我不说话。
勉强一笑:“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送行。”
姜婷一把抱住我:“舍不得你呀,可是娘拘着我,不让见你,今天也是偷偷的跑出来。”
张开手抱住她“来了就好,芸儿很高兴。”
伸手拿出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展开一个温暖的笑颜。
“放心,芸儿会一路平安的。”
姜婷仔仔细细地看着,将手中一个镯子套在我手腕上。
“这对镯子,一人一个,多一个念想,不枉姐妹一场。”
又拿出了一封信
“魏伯父过世的时候,我已经给京城的会宁姐写了信,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她。这里有会宁姐家的住址,还有姑姑家的住址,到了京城有不如意,就去找她吧。”
紧紧握住我的手
“到了京城,一定要写封信给我,报个平安。”
看着眼前哭肿的双眼,心像被包裹住了,温暖中生出无限安慰。
生活在世间的女子,没有谁可以活得随心所欲。她能为我做这些已是很难得。
抱着姜婷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一会儿,王妈过来说船要起航了,才跟姜婷告了别。
背上包,拿起箱子,和姜家的那对夫妇打好招呼。转过身,看着王妈老钟桂儿,不禁鼻子发酸,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他们一直站在那。船启航。看着桂儿在码头上跑来,一直跑到岸边,我的眼眶不禁热了,泪水终于滑落了。
再见了,靖江府!
这个世上的第一站,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留下回忆的将是美好的。
看着江岸渐渐远去。抬头看看远方的水天之间。
深吸一口气,魏芸儿,接下来都要靠自己了,从此,我既是魏芸儿,也不再是魏芸儿了。
离开这儿,将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又要让魏芸儿谋得一条求生之路。
京城的刘府,王会宁端坐家中。丫鬟春香拿来了家中夫人的信,说是靖江府的表妹寄来的。
春香说:“小姐在靖江府这一年多的时间,跟表小姐处得很开心。表小姐活泼娇憨,就是有时候说话,性子直了点,会惹人生气。”
王会宁瞪了春香一眼“不可乱说话。”
春香笑笑点点头:“小姐自从嫁了,人变得就更加端庄了,连奴婢耍几句贫嘴都要骂。”
王会宁打开信仔细看了,越看双眉皱得越深。
春香在旁边看着心想:表小姐的信中说了些什么,小姐的神情似乎不太高兴。
见小姐沉默不语,端上一杯茶,站在一旁不说话。
自己的小姐,看似待人随和,性子是最端庄稳重,绝不是可以随意变色之人。
王会宁沉思不语,信中提到了一个人。
眼前又浮现那女子眉眼带笑地说“愿赌服输哦!”。
能够在半炷香之内拆开手中的六子联方。
会说出“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惊人诗句。
在众人恐慌之下,有条不紊的分析情况,妥善布置,于茫茫人海中找到孩子。
会想到自己和母亲旅途车马劳顿,做好那个靠枕,还送上腌制的梅子。
这么心思灵巧,待人和善的女子怎么会被人所绑。而且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却要遭受大家的流言蜚语。
看信中所言,魏芸儿的祖父三个月前就过世了。魏芸儿怕在靖江生活艰难。想到此处,不觉心痛。
正呆呆想着,门帘一掀,相公进来了。
“娘子有什么不喜的事吗?”
王会宁连忙放下信“家中的表妹来信,说起在乡中的一位好友,女子的境遇颇令人感叹而已。”
笑着迎上:“季大人不在司里,相公才可以这么早回来。”
刘廷相喝了一口茶:“自从季大人来监察司,司里上上下下几乎都在加班加点。季大人也真有本事,案子到他手,就有眉目,在他手下做事,累是累了一点,但让人畅快。”
朝着会宁一笑:“季大人已经离京两个多月,听说江南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知什么时候回京,只要季大人迟一点回来,我可以多早点回家陪娘子。”
说完挽起会宁的手,会宁害羞地一低头。
春香一看,低头退出了。把空间留给这对新婚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