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撇清干系
容鸢心底为容氏不值，语气愈发平静，字字珠玑：“我自记事起就被您按着干农活。从三岁算起，直到我十五岁出嫁，耕种丰收、砍柴做饭，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我来做，说我一人抵全家的力也不夸张。这些活若是去请长工帮忙，一年至少也要付三两银子。十二年，我算不算给家里挣了三十六两银子？”
“八岁起，我自己学会刺绣，从此开始卖绣品，一年光卖绣品便能挣至少八两银子。七年，光是绣品我就卖出五十六两银子。十五岁那年，沈家娶亲，您不问我愿不愿意，便收了他家聘礼，把我嫁了出去。”容鸢笑了笑，“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长生赌输了，您为了还债才那样仓促就把我嫁给沈家。这三年，您自己凭良心说从我那拿走了多少东西。粮食，钱，还有那些碗筷家用……全部加起来，怎么也有一百二三十两银子。”
“在座的有不少是看着我长大的，自可为我作证。我三岁被娘捡回家，自此之后没吃过一顿饱饭，只能挂家里人吃饱后剩的一层锅底，衣服也都是长生穿烂了不要才给我的。我从未生过病，只一年去砍柴掉进湖里，打了一回摆子，还是自己熬过来的。您养育我的银子加起来，想必至多也不超过五两吧。”
“这样算来，您收养我，是不是还算赚了？”容鸢背影愈发挺直，神情竟透着股悠然，“您还要说女儿是贱命一条的白眼狼吗？”
“这……”朱氏睁大双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这些年她几乎把容氏当作了摇钱树，只要没钱就去她那里要，却从没想过那些大大小小的钱加起来有了这么多。
村民也俱是一惊，众人皆知容氏从小就被朱氏喊着做这做那，却不知道容氏的能力竟然这么强。
这样厉害的姑娘，若是在陌水村里任何一个村民家里，都是要被当成宝一样的存在。怎么到了朱氏口中，便成了“贱命一条”了呢？
严氏在院外将容鸢所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她是容鸢的大婶，这么多年认同吴氏对容氏的帮助，也不过是出于责任。
如今容鸢想清了这些，还敢于当众与吴氏算账，却让严氏由心底生出一阵喜爱来。
“容丫头总算想通了。”她摇着蒲扇，缓步走到院中，道，“朱氏，容氏给你算的这一笔账，数目可不小。她这些年对你一家如何，我们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她被沈家的人打成这样，你个当母亲的，不该伸出手救济一把？”
“严氏，你也要来掺一脚？”朱氏冷哼一声，她向来与严氏不对付，此刻却更冒出火气，“既然你容氏把自己吹得那么厉害，这么一个小小的伤疤，应该也不需要我宋家救济了吧。”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容鸢淡淡地道，眉眼低敛下来，好似还是从前那个容氏，“难道不承认女儿是宋家人了？”
“是又如何？”朱氏扬起下巴，脸上满是无知和莫名其妙的嘲弄，“既然你觉得自己一人能顶我家三人，那就彻底单过，反正别想从我这拿到一两银子。”
严氏神情一变，容鸢却在心底冷笑一声。
这朱氏还真是蠢笨。
事到如今，她家里有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宋如海，一个断了腿的儿子宋长生，还有个真正的白眼狼儿媳妇程氏。
除了容氏，整个宋家竟没有一人能负担起家用。
而此时，朱氏竟只因为自己的几句挑衅，就主动要提出将自己扫地出门？
虽然这是她的目的，可如今完成得这么轻易，却让她不得不怀疑朱氏的脑子是否正常了。
容鸢心中冷笑阵阵，面上却沉默一阵，良久，才从唇间挤出一句：“好。既然娘这么说，我们一会就去村长那，作个见证。”
她答应了？
朱氏瞪着眼看容鸢，却突然扬起嘴角，一阵狂喜。
将容鸢扫地出门，就意味着自己不用还她那十五两银子，从今以后沈云志来找麻烦，自己不去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吴氏却忙牵住容鸢的手，一连晃了好几下：“容妹子，你怎么答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一来，银子朱氏更不可能还给你了！”
严氏却在吴氏手背上抚了两下，平静地道：“既然容丫头已经答应，你就不用再劝了。”
她是明白道理的，知道今日容鸢跟朱氏断绝关系，无异于断了今后朱氏的财路，心中很为容鸢的骨气叫好。
“可银子——”吴氏还要再说，严氏便已经转了过去，只得闭上嘴。
“大婶。”容鸢冲严氏点点头。
她记忆中知道严氏是读过书的女人，这些年也被她暗里帮助过不少次，心中对这位长辈是怀有尊敬的。
而严氏平静接受的外表下，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只见容鸢此时在院中站立，身板挺直，整个人如同一丛翠竹般缀在地上，面上不卑不亢，看着竟像是有一番风骨。
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也见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此时却觉得容鸢比那些小姐们更像是大家闺秀。
“你等着，我叫上你大伯，咱们一起去村长那说。”严氏在容鸢肩上拍了拍，转身面对朱氏时，脸上却已经没了欣赏，“朱氏，你当真要与容氏断绝关系？”
“是，怎么样？”朱氏啐了一口，狠狠瞪了容鸢依言，“就当我养了条狗，反正这粮食银钱，是别想从我这拿走。”
严氏看她不过是心疼粮食银钱，就要将容鸢赶出家门，不禁摇了摇头。
院落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宋如山也进来了。
严氏与丈夫交换了个眼神，伸手招呼起村民，道：“既然如此，就请大家跟我一起去村长那儿，也算是个见证，免得日后有人再后悔。”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朱氏一眼，不顾她跳脚的身影，便带着吴氏、容鸢一同走出去。
一路上，吴氏不住跟容鸢说着悄悄话，内容无非是说容鸢怎能就这样轻易放了那些银钱。
她是个一根筋的热心大姐，到现在还没转过弯来，认为是容鸢吃了亏。
容鸢轻声安抚她，心中却一阵冷笑。
那朱氏一家吸血虫一般依附了容氏多少年，害得容氏身体虚弱，连累着自己也得遭罪。
今日一步到位把关系撇清了，今后再赚多少银钱， 也都是自己和豆豆的。以她的能力，绝对能做到比容氏生前更好。
到时候，还指不定吃亏的是哪个呢。
吴氏见容鸢面上没多大表情，便以为她这是对朱氏彻底冷了心，便只得闭嘴，免得再提起伤心事。
一行人路上又遇见不少干活的村民，严氏都一一挥手叫来了。
她斜睨着后面忿忿跟着的朱氏，心中却更是快意。
见证的人越多，今后朱氏就越不敢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