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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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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参知点头道:“安知自有他的打算。他素来不喜宫中那些琐事,想潜心修习经籍。我虽在典籍上无甚高明见解,帮不了他许多。但支持他,还是做得到的。”他顿了顿,“到时……就说是我定的主意,同安知没有半分关系。”

谢家祖母沉默了许久,终是点头应了,“就……这么定了吧。”她看着摆了一桌的礼物,觉得它们都是在嘲笑着自己。

谢参知其实还有旁的打算,但却没告诉谢家祖母。

第二日一早,谢家二老分头行事。谢参知入宫上朝,谢家祖母在屋里独坐了一会儿,算着白相该下朝了,这才出门。

二夫人正在屋里算着帐,看着提前下朝回来的谢安知,一脸奇怪。“你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安知淡淡道:“我身子有些不舒坦,在衙门里呆不住。”

二夫人撂下了手边的账簿,想服侍谢安知休息。谢安知摆摆手,“你忙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二夫人见他似乎情绪不高,也不想趁着这时候去自找没趣,便放开了手。

谢安知一身官服还没换,就这么倒在床上。他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猛地拉过了被褥把自己的脸给蒙了起来。今日他已是上了辞呈,日后都不用赶早去上朝了。

谢安知拉下被子,用袖子抹了抹一头的汗。看来他得病上一些时日了。

谢家祖母到底还是把备好的重礼给带上了。白府见是她过来,倒也没怎么怠慢,但那种客套与往日颇有不同之处。谢家祖母这点还是感觉地出来的。

白相在书房等着谢家祖母,见人来了,道:“坐吧。”等谢家祖母战战兢兢地坐下,方道,“你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

谢家祖母点头道:“白相素日忙于朝政,我哪里能上门来叨扰。”

“不过是瞎忙活罢了。”白相拈了拈花白的胡须,明知故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谢家祖母把礼物往白相面前推了推,“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上门所为何事,白相心中应是清楚得很。”

白相扫了眼放在最上面的礼单,一拂袖,把礼单扔进了边上烧着的火盆里。

“这些年,你们把谢五小姐养的不错啊。”白相脸上的笑叫谢家祖母不敢看,“我听说都和云阳侯订了亲?”

谢家祖母微微侧头,“阿萤是我孙女,我自当对她不薄。”

“我前些日子远远地看过她一眼,果真有其母之风,亭亭玉立一佳人。难怪薛简这英雄难过美人关。”

谢家祖母咬了咬牙,“白相,今日我那拙儿身子欠妥,已是辞了侍读学士一职。”

白相把玩着书桌上一个紫砂件,缓缓道:“你这是想以官相换?还真是把颜家放在心上。有这份心,我就放心多了。”

谢家祖母笑得尴尬,“看白相说的,官职哪里是能拿来换的?若是能做这种买卖,怕是朝堂早就乌烟瘴气了。”

“我也这般看。”白相把桌上的礼物全都扫到了地上,盒子里的瓷器玉器发出碎裂的声音,响地外头的小厮特特地跑进来看。

白相摆摆手,“无事,你去吧。”

小厮用余光扫了眼坐立难安的谢家祖母,低头行了礼,极快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谧一片。

“你回去吧。”

谢家祖母犹不死心,“白相,那颜家……”

白相背着手,转身进了里间。

谢家祖母不好跟进去,只得悻悻然地打道回府。

皇帝已经多日不曾单独召见谢参知了。谢参知私下贿赂了李总管,总算叫人放了水,让他能在皇帝临水赏景的时候见上了一面。

“圣上。”谢参知躬身行礼。

皇帝并未转头,只“嗯”了一声。

谢参知苦笑,“我那亲家,叫圣上烦心了,实在是该吃些教训。”

皇帝把手里剩下的鱼食往水里一洒,转过身看着谢参知好一会儿。

谢参知被皇帝看出了满头的汗,也不敢去擦,一直低头弓着身子。

“爱卿跟着朕几年了?”

“打微臣在太子宫当司经局正字起,至今已经三十年有余。”

“三十年了啊……”皇帝慢慢地踱步,与谢参知擦身而过。

谢参知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他仿佛在回忆当年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在李总管的出声提醒下,谢参知回过神来。

李总管笑道:“谢大人,陛下已经走了。谢大人你……?”

谢参知草草对他行了礼,有些晃神地离开了。

李总管目送他离开后,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红木小几上。

皇帝回到御书房,翻阅今日送来的折子。听到李总管的脚步声后,他头也不抬地问道:“走了?”

“是。”李总管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摆上了皇帝的书桌角上。

皇帝抬眼去看,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手中的奏折上。不过很快,他还是选择放下折子,拿过了那本册子。

册子上是极小的蝇头小楷,皇帝这些年眼睛有些不行了,就叫李总管去把水晶放大镜取来。

御书房中的宫人静默不语,只有袅袅地计时香不断地随着风来回摆荡。

皇帝看着那本册子已经三刻钟了,手边的热茶变冷,李总管复又换上了一盏热的。

皇帝“啪”地一声,合上了册子。他捏了捏鼻子,闭上眼让眼睛得以休息。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

谢参知回府的时候,谢家祖母已经等了他许久。

“成了吗?”谢参知略显疲惫地问她。

谢家祖母斟酌了一下,道:“我觉得八成是行了。”

“那便妥当了。”谢参知心道,有白相牵头,圣上无论如何也会给他这个面子。

谢凉萤端着燕窝粥在门外,听到里头谢家二老的絮叨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清夏轻声问她:“姑娘,这炖品……?”

“咱们回去自己个儿吃吧,今儿祖父祖母怕是没什么心思用补品了。”谢凉萤道。

成了?颜家又能翻身了?谢凉萤想道,谢家对他们可真真是上心。

谢凉萤今天一早就听到二夫人在二房里头闹地厉害,谢家祖母也不管,由着她闹。谢凉萤叫人去细细打听,这才晓得原来她二伯竟把翰林的官给辞了。

怪道要闹呢,谢凉萤想,明儿恐怕就得闹到祖母跟前去。

☆、第42章

出乎谢凉萤的预料,根本沉不住气的二夫人在和谢安知大闹一场之后就套上了车回娘家去了。谢安知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出来,根本不管她。谢凉婷和谢凉婉苦苦求了二夫人,却根本拦不住。

如嬷嬷把这事儿禀了谢家祖母,她沉默了许久才道:“由着她去吧。”这事儿的确是自己亏欠了二房,若二夫人要闹,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能太过分,家还是不能散。

二夫人此时正在娘家哭诉,她倒没想着就此和离回娘家,只是想跟娘家人讨个法子。她娘家虽说并不显,但好歹父母尚在,几个兄弟也都在朝为官。家中独她一个女儿,不为她出头还能为谁。

“娘,你说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这么辞了官。他怎么也不想想阿婷和阿婉?她俩可还没定人家呢!早前他在翰林院,虽说侍读学士是个从五品的官儿,也不甚高,可到底是个清贵又能看得见前程的。以后要是争点气,指不定能入阁拜相。如今什么都没了,还怎么叫两个孩子定人家啊。”

二夫人拿罗帕捂着脸,嘴里一刻不停地和她母亲抱怨,“我原还念着兴许以后自己还能挣个一品诰命当当。现在可好,别说一品了,就连五品令人都保不住。更别提我那两个女儿。是,我是不争气,一个儿子都没给他生下,可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儿子来,就把我看低了?什么都不同我商量就擅自做主,日后我在家里还有威信可言?下人都会怎么看我?怕是我说一他们就指二,说的话都没人愿意听了。”

二夫人的父亲去年外放,此时并不在家。家里的小妾一道跟着走了,只留下二夫人的母亲夏氏看家,二夫人的几个兄弟也在京里,他们仰仗着谢家的鼻息,做个还算安稳的小官。二夫人此时归家,正好兄弟们从朝上回来。一母同胞的几个人正围着夏氏。

夏氏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听了女儿的哭诉,心里虽也觉得女婿做的不对,可也拿不出什么法子了。她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们夫妻一体,他不同你商量的确不对。”

二夫人被母亲的话给噎到了,本想叫她替自己拿个主意或者上谢家去找自己那婆婆要个公道,现在看来根本指望不上。也罢,她母亲的性子自己个儿也知道,若不是性子不强,她也不会养成现在这副泼辣脾性。

二夫人的大哥皱着眉想了会儿,问道:“你婆婆怎么说?”

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我还没去找那个老太婆算账呢。要我说,这事儿八成是她叫老爷做的。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就辞了官儿呢。”

“我看倒未必。”凌成和道,“谢老夫人是个护短的人,看看她对你那妯娌就知道了。我觉得应该是妹夫自己的主意。我虽不在宫里头走动,但也听说他不爱钻营,经常一个人呆在翰林院里头翻阅经籍。”

凌成和微微一笑,“倒要恭喜妹妹了,若是我那两个侄女有个醉心学问的父亲,怕是提亲的人要踏破你家门槛了。”

凌成和自己学问不济,向来钦佩那些能钻研典籍之人。他知道谢安知于这上头有些心得,是以常请教于他。谢安知也不拿乔,只要来问,必是相告的。偶尔自己不知道的,还会和凌成和一同探讨——这倒叫凌成和受宠若惊。是以他们二人关系还不错。

凌成和觉得如果谢安知辞官真的是为了潜心研究学问,倒不失为一件好事。眼下的大家并不多,偶有出一个,不提自家,就是姻亲脸上都有光得很。若真研究出些道道来,届时开馆授学,可是名传千古的事。

但二夫人并不这么想,她倒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只是觉得那些都是虚的,抓住眼下的才是正经事。

“大哥真是说地好没道理。便是真能看出些明堂来,那得是多少年的事?多少老学究都没整出个东西来,就他能?再说了,他能等,阿婷和阿婉的婚事怎么等得起?难道我真把她俩留在家里做老姑娘?等她俩爹混出名头来再择高门?”二夫人嗤笑道,“你们男人真是好高骛远,眼前事都顾不过来,还谈以后,还谈什么流芳百世。”

凌成和被妹妹的话给驳倒,憋了一股子气,自认他们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闭嘴不说话了。

二夫人看了一圈,见没人替自己出头,气吁吁地又回去了。她心里打定主意,这事儿只能靠自己了。

谢家祖母听说二夫人刚回府就来见自己,心知躲不过,就在正房等她。

二夫人心里虽气,但到底还记着礼数,同谢家祖母见了礼后也不说话,一脸怒意地在圈椅上坐下。

谢家祖母叹道:“你这般气恼又有何用?辞呈都交上去了,衙门里都记上了,哪里还能再把官儿还回来。咱们如今要想的是以后,而不是纠结在已成定局的事上。”

二夫人冷笑,“以后?好,那我就同娘说说以后。老爷他不是嗣子,日后家里头的祭田家财大都是大房的。我家世低微,不同三弟妹那样有个财大气粗的娘家靠着。到时候分了家,怕是我们二房全都得上大街喝西北风去!”说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嘲讽道,“哦,我都忘了,颜家如今都在大狱里关着呢,怕是病卧在床的三弟妹分家之后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谢家祖母见她专找自己痛处踩,心里极为不高兴。但念及这事儿的源头还是在自己身上,若不是为了颜家,谢安知怕也是没理由辞官。这般一想,她又把怒意给压了下去。

“家里何时要分家了?就算要分家,你觉得我会亏待了二房?都是我的亲生子,我哪来的缘故要刻薄你们二房。”谢家祖母耐心道,“我同老爷他商量过了,以后你们二房的开销就从公中出,阿婷和阿婉的嫁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全都会负担。”

“哟,真是好大的赏赐。娘的意思是以后咱们二房就这么赖上了?公中出?!三房如今也没个正职,一个两个全都躺床上养着呢。公中能有多少钱?能给阿婷和阿婉多少嫁妆?娘,你真当我不知道家里头现下的光景?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吧。”

谢家祖母沉着气,“那你还想怎样?”

二夫人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既然谢家祖母提出二房今后的开销不用自己负担,有便宜不占就是蠢。“媳妇不想怎么样,有娘这句不会刻薄咱们二房的话就行。哦,阿婷和阿婉的婚事还得请娘费心呢。如今我可没脸再去见那些个夫人。哪个愿意让儿子娶个什么助力都没有媳妇。”

谢家祖母看着二夫人袅袅而去,她松开手,掌心里的佛珠在手心上勒出一道道痕迹。

没几日,谢参知就看到了白相那嫡孙上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票拟。当日,那票拟就批了红,白家嫡孙后日正式去翰林院上任。

谢参知闭了闭眼,他知道要来了。

白相主动的上朝时提出了颜家一案,倒没有说什么意思,只说此事拖了许久,是该有个决断了。

宋御史在昨晚就同白相通过气了,在白相提出之后,他立刻上奏,“微臣觉得颜家虽有罪,却不致重罚。虽说重典可致无罪,但圣上理当以仁治天下,岂可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今日若将颜家判重了,旁的案子又该如何处理?千秋之后,后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

周相看了眼老神在在的白相,他是副相,乃周贵妃的父亲。他朝赵御史使了个眼色。

凡是白相提出的,周相一概都是要反对的。

赵御史即刻提出反对意见,“圣上,宋御史说的看似有理,实则荒谬。圣人言,以直报怨。颜家罔顾圣上眷顾,私自处理赏赐,这是轻视皇权,是对陛下的大不敬。陛下若就此放过,怕是日后君威不再。试问届时天下还有谁会把圣上,把朝廷放在眼里?民间商贾尚且敢无视律法穿戴绸缎,此案若不杀鸡儆猴,怕是日后人人效仿,会愈演愈烈难以控制。”

宋御史冷哼一声,“赵御史倒是守法得很,谁不知道你今日迷恋歌妓,出入勾栏之地。殊不知朝廷严禁官员进入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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