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这个问题顾霜枝早在脑袋里模拟了无数次,可想象终究有局限,再怎么琢磨也只是徒添烦扰。
于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到。”
说来有些荒唐,明明已经确定了关系,却还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像极了小美的网恋。
“那可怎么办才好。”阮清言苦笑。
顾霜枝想见他,又害怕见他。思忖片刻后,迟疑着说:“要不,你弯下腰。”
阮清言配合地俯身下去,让她能够到自己。
那双探索的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脸,微凉的指尖小心划过每一寸皮肤,感受着他柔和的五官,并不断在脑海中塑造他的剪影。
这个男人,有一双舒朗的眉眼和天生含笑的嘴唇。他的唇是温热而饱满的,顾霜枝倏地就脸色绯红。
漆黑的世界里浮现出斑驳光影,他站在那零星的微光中,眼眸明明灭灭,笑容温暖和煦,且有感染力。
这就是了。
**
末了,顾霜枝放下手。
“记住我长什么样了?”阮清言莞尔直起身。
她点了下头:“记住了。”
“嗯,那就好,以后眼睛好了可别认错别人。”阮清言一把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好不容易追到的。”
“……”
昏黄的灯光下,一双颀长的影子被拖得重重叠叠。
“今天你在车里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语气淡淡的,可听来却有种秋后大算账的感觉。
顾霜枝蓦地心虚起来,目光里暗藏怯意:“我怕答案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你是不够了解我。”他敛起了笑,正色端详着她闪烁的眼,“你的家人对你多好,我都做得到,并且我能做到更多。你要明白,我的话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顾霜枝乖乖点头,原本空荡荡的心里,忽而因为他的出现而被填满,像那些身处混沌的时光里,所有看似虚妄的等待终究得到了一个答案。
顾霜枝到家的时候,正遇上打算出门的顾然:“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还说呢。”顾然不客气地蜷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是早说到楼下了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正要下去找你。”
责备的话语间仍留有惊魂未定的情绪。
“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会走丢呢?”她到底不怎么在意,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最近治安太差了,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尽量少在外面走动。”顾然关了门,又开始叨念起来,“聚会散场晚了就打电话给我。
她吐了吐舌头,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哥,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又是那个摄影师?”
“嗯。”顾霜枝心虚地点头,下意识担心顾然会因此而不开心。
哪知道他这回没再说些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话,倒是松口问道:“他什么时候有空?妈说让他来家里吃饭。”
“好啊,那我问问他。”
她这次没再顾左右而言他,顾然瞬间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随口应了声,看着她慢慢进屋,眼底似一方平静而幽深潭水。
**
阮清言一进工作室,就被林骁叫住了:“哥,有个报社记者说和你约了采访,现在人在会客厅里。”
“嗯?我没约过记者。”阮清言抬眸地掷目于远处,“你先去忙吧。”
会客厅里坐着个戴大圆框眼镜的姑娘,背了个卡通双肩包,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规记者。
阮清言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坐在她对面,便开门见山问道:“你好,找我有事?”
“yan你好,我是《新娱周刊》的记者,祁容。”她说话的时候佯装的干练,又哪能逃得出摄影师敏锐的眼。
仅仅是低眸的一瞬对视,就让这个姑娘没来由得背脊发凉。他的眼睛说的很清楚,他看穿了她没安好心,并且没什么闲工夫应付她。
祁容暗自咬牙,把背包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他。
“还记得这组照片吗?”她微笑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紧张,“您前年发表在《色彩人文》的作品《离》,引起了社会各界对留守老人的关注,对吧?”
阮清言没空陪她绕圈子:“祁小姐,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这几张照片拍得真好,很触动人心。”祁容观察着他平静的神色,又说,“很可惜,并不是您本人拍的。”
阮清言从容笑道:“不是我拍的,难道是你吗?”
“是您的前任助手方涛,对吗?”祁容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自信起来,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您的很多作品都是出自他手的。”
“是据你所知,还是据他所说?”他的每个反问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问得节节逼退。
祁容的手心冒起一层薄薄的汗,神色不改继续发问:“我这儿还有别的例子,方涛离开工作室前,您就曾把一份拍摄邀约交给他。看来,大摄影师要求助理代班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祁容指的是什么事阮清言自然心知肚明,也很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可这样无聊的指控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觉得好笑:“祁小姐,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证据的话我也不敢坐在这里。”她的眼里掠过转瞬即逝的笑意,而对方似乎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自信满满而透露出半点心虚的动容。
她开始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从容又笃定的男人。
☆、chapter 38
?放假回来第一天,顾霜枝就被小美抓住“严刑逼供”。
那天人多,她一直没好意思问,活活把这八卦之心又压抑了好几天。
于念早就察觉出阮清言和顾霜枝之间的端倪,也一直没点破,只是那天在车后座听到的那番表白,还当真戳中心坎。
高中时就和顾霜枝厮混在一块,却从未听她说过这样的话。
于念的第一反应是欣慰她迈出了那一步,接着又为她瞒着自己而生气,一通翻江倒海,到最后除了感动,就什么情绪也不剩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骁来了一趟,说是办事顺道经过,就来坐了会儿。
刚进门就听到这个大八卦,吓得险些没站稳,一把扶住了墙。
坐在沙发上,喝着小妹递给他的茶水压惊,林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在工作室里大家一说起小枝姐,就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这孩子没开窍,脑子太钝了。”于念笑道。
林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小枝姐,那你最近可要多安慰安慰他呀。”
顾霜枝一头雾水:“安慰什么?”
“前几天来了个记者,说是要采访yan,后来没采访成就走了。今天她就在八卦杂志上说yan的作品是别人拍的。”
“谁?”
“方涛啊。”林骁蹙眉,对这个名字似乎挺反感,“听说最近他那边工作室生意不太好,很多客人知道yan不在那以后就都走了。所以他一直在想各种法子宣传自己,最快的捷径当然是把自己和yan绑定在一起博人眼球了。”
“他这么做也太可笑了,说一个国际知名的摄影师,拿助理的作品发表?”于念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就不怕自己的事业才刚起步,就身败名裂么?”
“所以他这回是有备而来啊。”林骁说到这,也禁不住轻叹一声,“那个照片上的老婆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亲自接受采访,说当时的照片是方涛给她拍的,而yan只是在边上打电话而已。”
“太阴险了吧。”小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灰弭大大真倒霉,碰上这么个无赖……”
顾霜枝听着大家的热烈讨论,渐渐沉默了。他遇到了这么麻烦的事情,她却浑然不知,心底不免生出些失落。
**
晚上约了一起吃饭,阮清言很早就来接她了,说到工作室里的情况,也是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阮清言对此没什么好解释的,懂他的自然懂,不懂的人再怎么揣测,他也左右不了人家的想法。
就像歌会放鸽子那次,他确实带迷路的小朋友找妈妈去了,可这理由说出来连许致晟都不信。也便只好由着别人叫他灰鸽,不再多解释。
顾霜枝眼睛看不见,却能清晰地辨别藏在声音里的情绪。阮清言随说得轻巧,可言辞间总暗藏唏嘘。
于是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角:“你不开心,就跟我说。”
她第一次尝试主动和他说这样贴心的话,以至于阮清言一时忘了自己方才是在为什么而纠结。
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只是有点累,不过,你在就好了。”
对方涛的做法顾霜枝丝毫不觉得惊讶,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阮清言曾帮助过的老人,竟也站在了方涛的那边。
照片里的主角都这么说了,外界的矛头自是直指阮清言的。他在这时候却没选择为自己辩解一句,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倒是杨希泽看不下去了,一通律师函发出去,暂时替他堵住了外头的悠悠之口。
一时之间,又有不少合作过的明星模特和同行站出来为他证明。
平时的商业拍摄人员繁多,众目睽睽之下拍的方涛也不敢胡扯,唯有死咬住只有他们两人外出拍摄的情况。
阮清言说他还是喜欢拍照,特别是人像。那天在风情街拍的照片,他还印出来放在了皮夹里。
小叶最先看到那张照片,只一句“照片美,人更美”就把他逗笑了。
工作室里的人都在为阮清言叫屈,可大家也都明白,要证明一张照片出自谁手确实困难。照片不像画作或书法,有鲜明的个人印记。能开口说话的,也只有旁观者和被拍摄者了。而这两者,显然已经站在了同一阵营。
阮清言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他知道世界之大,没有人能事事如愿,却也没料到这样被无端诽谤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要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只是……人言可畏。
顾家人刚邀请他登门拜访,就出了这样的□□。顾然那个护妹狂魔对他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只怕这次又得对他草木皆兵了。
他想的尽是和她有关的事,想的多了,竟也发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的潜质。
**
吃完饭,姐姐阮艾莉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她手头有不少人脉和好的危机公关,忙了一整天,才得空给当事人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情况。
阮艾莉没好气地说:“为了你这档子破事儿,我可找了不少媒体。”
阮清言倒是无所谓:“你不用忙这些,我没什么事,小问题。”
“你小子当然没什么事,关键是爸快被你气死了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