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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献给怀抱初心的他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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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明天后天都见不到姑姑吗?」

当英燕正在收拾行李时,心心倒在她旁边的地上,衣服满是刚刚早餐的碎屑,她伸出手将心心抱起来,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衣服,说:「对,我要去工作。」

「我以后长大也需要放假去工作吗?」心心睁着眼睛问。

英燕皱起眉头沉思一会,说:「你可以选不用假日工作的工作。或者更乾脆一点,不要当编辑。」

心心看起来并不懂,不过英燕还是把她赶出去,叫对方赶紧整理好书包。

她一边将笔记本放进行李箱中,一边看着前不久刚出炉的漫画营行程表,他们首先在网路上发佈广告一个月,并且徵集国中到大专院校生的作品,只要符合一定的画技与故事力,就能够被选上两天一夜的营队。虽然按照罗编辑的构想,这本来应该要办在暑假,但生病因素加上要配合每个讲师的时间,只好办在如此尷尬的时间点。

而作为主办单位,她必须要提前一天去地点佈置。虽然说是将民宿整栋包办,但还有其他道具得从出版社搬过去。

回想起「旅行」这个词,她能想到的就是员工旅游,然而每年的员工旅游,她都会暗自庆幸能有时间待在家里帮忙照顾姪女。所以她上一次去旅行应该是⋯⋯

「大学了吗⋯⋯」

英燕决定不能在暗自感叹时间的流逝,她要拖着行李箱,送心心上学后再搭同事的车一起去往位于山腰的民宿。

在吃过早餐后,英燕打着哈欠,她艰难地回想地狱般的前几个礼拜,除了负责的几个漫画家以外,她也必须办妥漫画营的事情,办理团体保险、想办法凑齐每个人的时间,到时参加者的饮食起居如果没有照顾好,那可不是像张宙始的演讲事件那样,可以透过舆论转变成对出版社有利的方向。

而说到对方,她先前也将将近一百位投稿者的作品集全部影印成纸本,然后专程跑了一趟过去。

英燕现在还可以想起张宙始在欣赏别人作品时的模样,那双眼睛会瞇成一直线,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张,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人能毫不犹豫地撕毁自己的作品,因为他的模样,就是将所谓「漫画」视为了珍宝。

对方的「审查」实际上是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的:「大学、高中跟国中要分开来选啊⋯⋯那这个可以,这个也是,这个不行,你说限定人数十五人?那这个⋯⋯踢掉。好了。」

就像扑克牌在集点数那般,张宙始快速地完成匿名审查的工作,还告诉她如果还需要与其他委员讨论,那就帮他表示「绝不退让」的态度。原先英燕觉得这肯定会很难办,但没有想到其他同为漫画家的委员,也几乎与张宙始有着相当类似的意见,因此参加漫画营的成员很快就选定成功。

——「高英燕,我在这里!你要走过头了!」

在国小门口跟心心道别后,英燕拖着行李箱来到约定好要跟文芸如会面的地点,她完全没有记得对方的车牌和车型,以至于她还在街口来回了五分鐘左右,直到对方受不了,直接开过来出来接她。

「早安啊。」后座同样搭便车的阿勤说,对方看上去睡眼惺忪:「我好像要掛了。」

「我也是喔。」驾驶座上的文芸如说,一旁的副驾驶座上则是他们顺路要搬过去的文具和t恤,英燕很肯定只要紧急剎车,车厢空间就会变成一团糟。

文芸如转动方向盘边说:「你们两个入职感觉还像是昨天的事情欸。」

英燕扣上安全带,然后看向身边的阿勤,她完全想不起来刚入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她只觉得头好痛,于是拿起保温杯灌下咖啡。

阿勤瞪着她,说:「英燕还是一点也没变啊,把咖啡当水喝,幸好我没有当责任编辑。」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英燕说,她开始在手机上联络小刃还有露比,告诉他们要好好完成稿子,没办法即时给予这些人支持让英燕有点焦虑,她应该要带电脑过来处理事情才对。

「不是啊,总编有问你们两个问题吧,问说『影响自己最深刻的漫画是哪一部』?」文芸如说。

阿勤立刻回答:「我回答是《幽游白书》。」

英燕抬起头,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要在这样的对话中发表点什么,她吞了口口水,说:「是张宙始的《角落物语》。」

车内只剩下引擎声的轰鸣,几秒后,文芸如再次展现招牌微笑,说:「对啊,总编大笑说你是不是想要拍马屁,结果铁血的高英燕直接回嘴他为什么要否定,你说张宙始就是那样的有才之人。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也只有罗编辑能治得住你和张宙始吧。」

「对了说到那个王八蛋⋯⋯」阿勤说:「有说要怎么过来吗?」

——「好像迷路了。」

当接近中午,他们到达民宿开始进行准备时,英燕第二次接到了张宙始的电话,她正在跟阿勤一起思索晚上工作人员要吃哪一家便当,而实习生们也相当卖力地佈置场替,这次活动的成功度关係到他们的实习成果。

英燕感觉胃在紧缩,就算工作是编辑,她也不觉得自己适应团体生活。当放好看板在入口处时,张宙始的电话打进来,她突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于是英燕边接起电话,边来到民宿门口说:「我去接你,你在哪里?」

「大概在山脚下吧,我在找可以徒步的路。」张宙始的声音倒也没有多慌张,英燕能够从背景音听见对方踩在落叶上的步伐。

「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不希望你真的迷路。」英燕说,然后用手势和正在搬纸箱出来的阿勤示意她要从坡道下去,对方好像正想要出声阻止,而英燕二话不说地迈开脚步。

她在沿着石阶走时对着手机开口:「这里的地比较难走,老师,请你注意点。」

「我一个人住在那种荒郊野外,这种地方也没差多少。」

民宿的位置位于风景秀丽的台北半山腰上,蛇行的柏油路周边也有些许民宅,但更多的是未开採的树林,英燕沿着给游客能徒步的石阶往下走,她知道以这么快的步伐有可能会让自己整个人不是用摔的,而是用滚的下去。

她大学时也是住在类似的地方,那时的自己为了去吃晚餐都必须要走过无数的坡路,等回到山上的宿舍时,又会吃宵夜来填补爬坡消耗的热量。

英燕打了个冷颤,她不喜欢想起与漫画无关的事情,于是她加快脚步,终于在一处路口边发现提着一个小行李袋的张宙始。

「老师。」英燕跑过去,然后说:「走这边。」

张宙始看着她,接着点点头,而英燕意识到现在变成她走在前方,对方则在自己后面。她下意识地止住脚步,回过头望。

「干嘛?带一个行李袋难道不够吗?」张宙始看上去很暴躁,虽然这个人似乎一年四季都会是这样的状态。

「你觉得够那就是够的。」英燕转过头,她好像稍微安心下来了。

但在和张宙始一起上阶梯时,英燕再次知晓对方的体力非常好,她不禁觉得自己擅自帮对方搬书的举动实在相当愚蠢,她扶着栏杆,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喘了两口气,然后往上爬。

花了将近二十分鐘才回到民宿入口时,英燕觉得自己心悸到要暴毙了。她扶住建筑的柱子,然后大口喘气。

一旁的张宙始好像想要开口,而英燕举起手说:「你可以先进房间休息,有什么问题随便抓工作人员或其他人都一定能帮你解答,或者打我手机也行⋯⋯还有,你晚餐要吃什么?」

「你看起来快死了。」对方瞇起眼睛说。

「就算是那样,我也还有事情要忙。」英燕挺直腰桿,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维持良好的状态,她也看过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晚点见。」

民宿入口的人潮来来去去,但其实编辑部能挪出的人手并不能说很足够,她和张宙始挥挥手,没有回头地往旁边空地走去,没记错民宿内应该有推车可以来搬这些电器用品⋯⋯

「高英燕。」下一秒,她看见张宙始跟到她身旁,一脸不耐:「你怎么不叫其他人来接我?」

「我又不是接你接到中途倒下,干嘛叫其他人?」英燕来到停车场,从敞开的后车厢中搬出箱子,她在脑海中模拟民宿内的地图后才迈开脚步。

对方好像被自己说服了。不过搬箱子时,张宙始一直跟在她身后,英燕有点不适应这样的配合,于是她趁机给对方介绍了设施构成,这次漫画营的参加者有十五人,加上讲师和编辑团队共三十人,会按照男女生前往民宿的五人小木屋合宿,在主建筑这里将会是课程与团队活动进行的地方,她在说话时,能够感受到对方认真的神情,随着她导览的话语将屋内每个角落扫遍。

不过在碰上其他人时嘎然而止。

年资许久的文芸如当然与张宙始见过面,因此他们相互点了点头,而随后到来的主编就像碰上老朋友,平常嘴上掛着的「王八蛋」消失无踪,他以威胁的口吻将张宙始一把拉过去,开始责怪对方到底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

趁着主编训话时,英燕赶紧来到上课场地内帮忙佈置,她揉了揉眼睛,将常绿出版社的海报贴在一旁的墙面,当她抬起头时,恰好碰上了走进来的阿勤,阿勤歪着头说:「辛苦你了——对了,这次入选者好像有两三个国中生对吧?」

英燕回想营队的参加名单,她感觉胃在翻搅,她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张宙始。而面对阿勤的提问,她点点头。

「我最讨厌国中屁孩了,我以前当师培生的时候就是教国中班,就是因为觉得当老师太心累了才跑来当编辑,结果没想到也很累。」阿勤把菜单递过来,说:「高中生还好,但国中生很容易会有优越感。」

「优越感?」英燕看过去。

「对啊,优越感。喜欢进击的巨人比喜欢鬼灭之刃还要高端的这种优越。」阿勤开口,他拿起美工刀割开纸箱,清脆的爆响让耳朵有些不舒服:「会画漫画比只会画插图还厉害的优越,大一点的人懂得隐藏这些,但国中生总是会透露一种『来崇拜我吧』的感觉。价值观相差实在太大了,我真的很难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

英燕顿了下,她说:「那就称讚他啊,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他一直认为画漫画是非常棒的事情就好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阿勤突然笑了。

她愣住许久,才说:「为什么?」

「我们同一个时间进来上班,」阿勤说:「可每次我觉得这份工作实在做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觉得英燕你实在非常厉害,真的是我的榜样。但是不要变成漫画家的奴隶了。」

那天傍晚,大部分的佈置都完成了,而隔天早上九点时,学员们都会来到民宿准备开始营队的课程。在几乎所有人都去休息时,英燕一个人坐在大厅休息区的角落,她在玻璃看见自己反射的倒影,而后又扭头,将小刃发过来的分镜稿需要修改之处记在笔记本上,准备到时营队结束再回头告诉对方。

脚步声。

鹅黄色的日光灯下,英燕抬起头,她看见张宙始站在她面前。

「嗨。」英燕说:「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摇摇头,说:「你为什么没有去休息?」

「工作。」英燕回答,她看见张宙始坐到她对面。不知为何,英燕脱口而出:「你现在没有那种味道了。」

「什么味道?」

「痠痛贴布的味道,我用过那款很多次,所以记得很清楚。」英燕说,她与那双眼睛相互直视,当聚焦于某物时,视线的其他地方就会模糊不清。

于是她的眼中就只剩下对方。

闪着耀眼光芒的张宙始。

她再次觉得五脏六腑在紧缩。英燕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说出「如果我不需要朋友的话,你就来证明给我看,只要有这样一个人支持我,我能走到多远」这样的话,可英燕也发誓过了,就算竭尽生命,她也会贯彻始终。

张宙始看着她,说:「要一起去散步吗?」

「什么?」

或许是因为太震惊了,英燕用比平常更大分贝的音量喊出来,而在对方扭曲的表情下,英燕想不到自己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但走到一半时,她连忙拉住对方的手警告,晚上在山林走动遇上危险的机率就会大增,于是所谓的散步就变成只是两个人一起泡了咖啡,然后坐在前廊阳台的台阶啜饮。

她看向张宙始的笔茧,然后扩大到整双手,似乎只有手的模样符合对方的年纪,她如此心想。乾裂的皮,坚硬的茧,不甚整齐的指甲,几处划伤和没有清理乾净的顏料痕跡。

「你睡不着所以才来找我吗?」英燕问。

「对。」张宙始说:「你感觉就不会比其他人早睡。」

「的确。」

他们沉默许久,她觉得自己应该要提起普通的话题,原稿进度怎么样,漫研社的工作?心情状态调整得如何?或者继续将自己的理想投注到对方身上。但意外的是,那些「画啊」,如岩浆焚烧自身的信念,英燕已经不敢再继续说出口。

在张宙始撕毁原稿的那瞬间,她就觉得被粉碎的是自己,是她所描绘的未来,是她应该要达到的理想。那个满载着梦想与才能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告诉她,她所追逐的事物都是泡沫般的幻影。

她明明都知道才对。

她答应了蔡贤宇会「解决这件事」,但英燕却从未再次向张宙始提起「朋友」、「过往」,或者是「你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样的疑惑——她真的想知道吗?

英燕脱口而出:

「你知道⋯⋯第一天入职,我说了影响我最深的作品是你的《角落物语》,〈你将前往盛夏〉真的非常有趣,我第一次读到时,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天才的人,那时候我也画漫画。所以其实,我不是讨厌漫画,我只是很嫉妒而已。嫉妒你有这样的天赋却不好好运用,嫉妒你就算没有朋友也活得下去,嫉妒你甚至能够将作品视为身外之物。一切都让我好羡慕。」

她轻轻地总结:「就这样。」

英燕又喝了一口咖啡,她不应该在半夜喝咖啡的,这样隔天肯定会暴毙。英燕顿了一下,然后她转过头,和对方的脸离得好近好近。

不知为何,她意识到张宙始似乎很习惯这样直视着她,彷彿下一秒就能吞没自己。

周围虫鸣阵阵,但她丝毫听不进去。

对方的鼻息就像轻吐在耳边。下一瞬间,心悸的感觉像从海底掀起的龙捲风那样,心脏快速击打胸膛,而英燕不确定是否是因为咖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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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体内有尸王收藏系神豪爱在亿万光年间半翅你喜欢的模样我都有在初雪时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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