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怨憎会、爱别离（一）

佛说人间有八苦，生老病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盛苦。

乔乔接触到了这些，便豁然明朗，自己这半生在受的是什么苦。

自己遇到小白之前，一心做女孩而迫于世俗越来越不敢表露，就是求不得了，求不得苦是每个人的苦。

乔乔不甘心的是爱别离苦，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同情我一下？我一定要违心的和世界同流合污才能得到他们的爱吗？

于是乔乔越来越讨厌一个不该讨厌的人、不能讨厌的人，即便身体已经离开这个人这么多年，但心，但天生的羁绊，永远也斩不断，这便是怨憎会了。

乔乔讨厌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她受过的教育、她读的书，都告诉她，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任何角度这都是她应该感恩而不是讨厌的人。

乔爸病重了乔乔回家伺候了一年，每天笑盈盈的陪他说话、喂他饭、帮乔妈服侍他大小便，所有人都说：“老乔倔了半辈子，最后不还得指望姑娘？这姑娘不比儿子强多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乔乔有多难受，她看到他就讨厌，讨厌和他说话、讨厌看他的脸，每触碰一下他的身体乔乔都起鸡皮疙瘩。

……

乔乔和原生家庭家始终有一些格格不入，乔家整体的气质张扬而浮躁，连乔妈这么淳朴的人都有些同流合污。只有乔子君是个异类，他像一个从书上走下来的古代人一样，那么一尘不染、那么不谙世事。

即便如此，那个家在她心中也一直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甚至比自己的家更有安全感。她也一直以自己的家人为荣，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会有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

只除了面对乔爸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乔乔面对乔爸就不再是轻松愉快，而是拘谨反感。

她一直记不清楚，自己对爸爸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经历了一个这样巨大的转折。

乔乔小时候对爸爸的印象十分模糊，一直觉得他像个客人一样。他经年不在家，会在年底的某一个晚上像圣诞老人一样带着一些很贵重的小礼物，叫醒已经熟睡的乔子君，抱起他哈哈哈的笑，这是乔子君关于父亲的唯一印象。

那时候的乔乔还不懂事，分不清好坏，但是知道爸爸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对他也十分喜爱。

但是随着乔乔一点点懂事，家里的条件也有了好转，乔爸便不再出远门，在家附近做了点生意，让乔子君更加真实的认识了父亲这个人。

从乔乔记事起，对父亲就有些害怕，她总怕他打人或者骂人，印象里他每天都在赌博喝酒骂妈妈。他喝酒会喝到躺在地上就睡，他赌博输十次有十次会骂乔妈。

乔乔爸妈卧室有一面碎了一角的梳妆镜，她觉得那面镜子就是爸妈感情生活的缩影。那面镜子在乔乔眼前被乔爸抓了一把麻将打碎了一个角落，而那一把麻将更多的是砸在了乔妈身上，乔妈被他当着狐朋狗友们打。乔乔不能接受他这样对妈妈，同样不能接受他对陌生人的冷漠，他经常自私到让乔乔感觉羞耻。

有一次家里来了一车原材料，运费好像是一万几，有几包变形了，也就是千数块钱。而且他这货需要加工了在用，变形根本不妨碍应用，在乔乔看来，完全可以说笑两句给了人家运费让人家走人，甚至如果想占便宜，也可以少给几百，但乔爸让工人卸车时故意弄坏好多包，凑了一万块钱，把车费给司机赖掉了。

乔乔当时在场，看到货车司机带着哭腔求他给个油钱，转身就走。他觉得羞耻，自己身为他的儿子，花着他这样挣来的钱，自己也有点恶心。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多到乔乔总是觉得做他的儿子很丢人。

当然，客观地说，乔爸并不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只知道喝酒赌博打老婆的烂酒鬼，他也有自己的优点。他虽然自私，但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还是愿意施舍一些帮助给穷亲戚朋友的。

乔子君觉得在父亲眼里给全世界的人按重要程度分了级：第一档肯定是他自己；第二档就是乔妈和乔乔，有时候乔乔甚至觉得他爱自己胜过爱乔妈；然后才轮到奶奶哥哥。

在乔子君家富起来之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沾了光，虽然看人下菜，帮助的力度大小不一，但终究都是帮了的，乔乔也理解有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世界。

如果乔爸对乔子君也一样自私，乔乔反而不会矛盾，但是乔爸对乔子君却是真的喜欢到了极点，即使喝醉了回家对乔子君也是万般小心。

乔子君有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对父亲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一方面，他感激父亲对他毫不掩饰的偏爱；另一方面，他非常反感父亲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强势。

但如果这样就那么讨厌自己的父亲，就略微牵强了一些。

乔妈在父亲生命垂危时把乔乔叫回家，乔乔看到从ICU出来一动不动的乔爸哭的死去活来，只是即使这样激动她也不能骗自己，自己对他的那一丝讨厌并没有消失。

乔乔优柔管断的性格在对爸爸的态度上显露无遗。她始终讨厌他，但是她又始终感激他。

乔妈身体不好，哥嫂又太忙，乔乔像伺候姜子君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乔爸一年，这一年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总算是他的病情稳定了，乔乔也就回到了小白身边。

经过这件事，稀里糊涂地就算是家里人都接受了乔乔，当然主要是因为始作俑者、最大的阻碍已经变成了老年痴呆。

即使是乔爸落到了这个境地，乔乔对他依然是没有一点心疼，偶尔有些可怜他，但绝不心疼他，甚至有些恨他为什么不索性死了，还要带累的乔妈受苦。

随着年事日长，乔妈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乔乔在家的时候发现她有些讳疾忌医，身体难受了就让村里的医生开点药吃，每天大把的吃药。乔乔发现她吃的药甚至不对症，发了脾气，她才听话的去医院检查，结果不算太坏但也绝对不好。

乔乔不放心乔妈，非常想在她身边照顾，但抑制不住对家里人的思念，也看不了乔爸那张令她厌恶的脸，终于在乔爸病情稳定了之后在乔妈的劝说下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