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此刻的慕君年，对他是无一处不细致入微。可画卿颜看着他温柔的眼眸，心底还是忍不住地索瑟发寒。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连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他只能乖乖听话地低头喝药，汤药确实不苦，但里面的蜜糖放得太多了，反倒呛人了。就像是恨他却又把他爱到骨子里的慕君年，那深沉厚重的情感强烈的就像一碗下了毒的蜜饯，虽诱人却可怕。

画卿颜被呛得咳个不停，慕君年连忙放下药碗，拍抚着他的背，怎么了，是喝得太急了吗？没事，慢慢喝不急的，别再呛着了。

画卿颜呛着，咳嗽着，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才把慕君年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强势的、疯狂的、可怕的却又让他心疼不已，无可奈何。

第19章 花灯摊前

魔君喂师尊喝完药，用帕子细细地擦拭着师尊唇际的汤药汁，继而同他讲道：晚间集市有灯会，会很热闹。师尊想去看吗？

慕君年带他出来时不就是说，带他去集市逛逛吗？画卿颜便也点了点头，并未说出拒绝的话。

晚间集市确实热闹，到处都张挂着华丽的彩灯。路上行人交织，喧嚣叫唤声不绝于耳。即使那些商贩、买家与行人都极力打扮得像正常人，但画卿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它们分明都是些鬼魂。

是了，今日七月十五正是中元鬼节。对于冥界的鬼魂们，可不就是热闹又高兴的节日吗？

画卿颜被慕君年牵着，走在繁华的花灯长街上。冥界也同人间一样，有商贩有买家，做起生意来同样是热情似火的。

画卿颜看着街道两旁的各摊位，再注意到小摊上摆放的玩意物件，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些个工艺品恕他品味不同，实在欣赏不来那些个歪歪扭扭别具一格的泥人手工艺品。也着实是那些泥人太过独特，让他一眼便就被吸引，丑到了眼睛。

慕君年见他盯着那些手工艺品半晌都未移开眼睛，忍不住问道：师尊喜欢这些小玩意？那便

不用了。画卿颜连忙打断，把视线收了回去，扭过头不再摧残自己的眼睛了。

慕君年看了看那摊位上摆放的泥人物件，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抛了一锭鬼市上通用的银子，对卖泥人的商贩老板道：赏你的。

画卿颜闻言转过头来，瞪大着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就好似在说：你脑子没毛病吧？人家卖这么丑的东西你也要赏？

然而画卿颜也只是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地把视线移开，就好像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并未存在一般。他又恢复了以往那个面无表情，眼底毫无情绪的清风仙尊画卿颜。

慕君年也并未在意师尊眼底的神色变化，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至少，师尊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若不是他修了无情道，他本该是一个鲜活生动之人。

没事，他可以帮师尊慢慢找回情感。

鬼影熙攘中有表演耍杂的鬼艺人在逗趣装傻，博人一笑。花灯摊前，鬼贩老板招呼过路行人猜谜题诗，为心上人赢取彩头。

唉！来瞧一瞧看一看咯！猜灯谜赢彩头，来送心上人咯！鬼贩老板热情似火，并未认出这位就是今晚鬼市最大的主。

他一把喊住了魔君慕君年与清风仙尊画卿颜这对牵着的有情人。

诶，这位公子留步呀！鬼贩老板热情道：有没有兴趣猜个灯谜啊？猜中三个有彩头，送给你的心上人呐！

鬼界民风开放，对于两位道侣之间，都是男子并不会生有偏见与怪异的想法。

慕君年甫一听到心上人这个词，竟还微微怔愣了一瞬。彼时的魔君，尚未有心悦与喜欢这个观念。

心上人吗？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

魔君目光偏转，看向了他身侧之人，他的师尊画卿颜。慕君年心道，那他与师尊此刻是算什么关系呢？是师徒？或是魔尊与正道仙尊的对立关系？又或者是囚禁者对被囚禁者的狎妮与羞辱？

还是，愿执子之手想与之共度一生的道侣？

年轻的魔君不懂何为喜欢，在此之前他也从未尝过情爱。唯有与师尊，这个如清风明月般的仙尊画卿颜，被他一朝拉下神坛，坠入旖旎红尘。

他爱他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看到他难受他会不安，看到他笑他也会笑，看到他在床笫之间流泪掙扎，他会又心疼又欢愉，兴奋得发了狂激動到极点。他会想要瘋狂地占有他、摧殘他，却又忍不住地疼惜他，親吻安撫他。

这是爱吗？他迟疑了。

慕君年抽回思绪，说道：猜吧。

好嘞！鬼贩老板拿出一幅写着谜面的红条幅，念道：生无常怪异多，打一字！

慕君年很快便就想出答案，答道：傀。

诶！对咯！鬼贩老板似乎比答对了的人还高兴，也不知他哪来的兴奋劲，跟喝醉了酒一样。因着他的豪迈热情与大嗓门，又吸引了一大群鬼围上前来看热闹。

鬼贩老板很是高兴，他问道：继续？

慕君年道：继续。

好嘞！品尝杜康樽半空猜一花名！

这次，慕君年倒是想了一下，才答道：棣棠。画卿颜微微扬起了眉头，把目光转向慕君年。

慕君年察觉到师尊投来的目光，他略一偏头，朝师尊展露出一抹笑意，下一个谜题，师尊要不要试一试？

画卿颜似乎被他那一抹温暖的笑意，给晃了一下心神。他愣了一愣，随即不自然的把视线转了回去，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好，这位小郎君听好了哟！鬼贩老板继续照着红辐条上的谜面扬声念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猜一灯谜用语！

姻缘？画卿颜心中微微一顿，指尖不自觉地一动。那只还在被慕君年牵着的手，似乎也微微发了汗。

周边的人听了这一谜面都纷纷起了哄，打趣道：公子想到答案了吗？可别让你家郎君前面猜中的几个谜题都白猜了啊！

我们不是画卿颜有些窘迫地想要否认，但那只被慕君年抓着手却突然被握紧，画卿颜瞬间便就哑了声，怔怔地看着他。

慕君年轻轻笑了一声，替他作答道：谜底为，遥对。

画卿颜心底微微一怔，心道：这个谜底还真是

他心中胡思乱想着，心绪万千。他与慕君年之间就好像这个谜底一样，明明就站在彼此身旁，却又仿佛像是遥遥相对，无法完全地拥有对方的心。

恭喜二位！成功答对三道谜题！鬼贩老板招呼道：我摊子上所有花灯，都可供二位尽情挑选！怎么样？小郎君，挑一个最喜欢的送你心上人吧！

慕君年似乎对心上人这个词十分喜欢，他听着不由笑了，柔声问道：师尊，你喜欢哪个？

喔哦～一群鬼魂瞎叫唤，起哄着。

我画卿颜脸皮薄，被一大群鬼围着起哄，面上都泛起了几分红，在明灯映辉下显得秾丽动人。他眼底带着几许涩然，低哝道：随便吧

慕君年心情甚好，笑着挑选了一个摊前挂着的最精致漂亮的花灯，就这个吧。

他说着便递了银两给鬼贩老板，老板替他取下花灯，扬声笑道：公子眼光不错啊！这可是我这所有花灯里做得最好的一个了！镇店之宝呐！

慕君年接过花灯，眸中映着万千灯盏，似是有点点星光缀在其间。他笑道：师尊，可喜欢？

第20章 宿于客栈

师尊师尊？耳边传来一阵轻声的呼唤，似是跨越前世今生的枷锁，随着时光而来，被风吹散在耳际。

画卿颜恍然间回过神来，怔怔道：啊？

师尊在想什么呢？发了那么久的呆？慕君年眼底含着几分笑意，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花灯递给画卿颜道：送师尊。

画卿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兔子灯笼，忍不住笑了一声，爱不释手地戳了戳小兔子的纸耳朵，笑道：谢谢。

我很喜欢。

师尊早已撩开了幕篱上的纱罗，此刻慕君年只微微一垂眸，就能清楚地看见师尊眼底的淡淡笑意，温和而又耀眼，直触动他的心尖。

慕君年心口一滞，喃喃道：［师尊］

他沉醉一般着了迷，他感觉自己都要发疯了。内心疯狂涌起的占有欲与摧残欲在汹涌叫嚣着，此刻他真想将师尊拥入怀中，低头深深地亲吻他。

但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做。

慕君年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汹涌潮动的情感，他悄然握紧了想要拥抱师尊的手，低声道：师尊，我们回去吧。

嗯？哦画卿颜这才想起，他原本是焉了吧唧地要回客栈来着

啊，突然又想逛灯会了，是怎么回事？

慕君年看出了他眼底的小情绪，忍不住一笑，要是师尊又提起了兴致，我陪师尊再逛一会儿灯会好了。

咳，为师、为师是觉得，既然来都来了恰巧遇上了这个花灯节，就不要浪费这么个难得的灯会画卿颜摸了摸鼻子，别扭地转过身去，我突然觉得，这繁华夜景还挺热闹的。

慕君年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跟在师尊身后。

十里长街明灯千盏，繁华盛景下燃起漫天烟火。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之上，带着惊心动魄的震撼美。

画卿颜仰头望着漫天烟火，万千灯盏映在他如玉的面容，似将浩瀚星海都装入了他的眸底。

慕君年看着他枕醉的容颜，不由心念一动，似是想要上前去抓住什么。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不知是被谁撞的还是怎么，直接向师尊那边摔去。

原本还沉迷于看烟花的画卿颜瞬间回过神来，一把扶住那向他栽倒而来之人，温声道：小心。

谢谢谢。听这声音，竟是一位女子。那女子在摔倒之时，头上戴着的帷帽也随之掉落。她蓦然抬头，便就露出了一张姣好的容颜。身边似有轻风吹过，她的青丝随风微漾，拂过了清风仙尊的指尖。

画卿颜微微一顿，身后突然传来慕君年的一声呼唤：师尊。

清风仙尊收回手，淡然地回道：不客气。

那女子见画卿颜竟没有半点反应，心中生疑微微一愣，便不自然地扯出一抹微笑，盈盈施了一礼走了。

慕君年恰在此刻来到了画卿颜身边，他目光幽深地盯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说道：师尊，那女子是

一只小魅妖。画卿颜倒是浑不在意，哑然失笑道：打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

慕君年沉声道：要去将之捉拿降伏吗？

不用。画卿颜摇头道：万物生灵修炼皆不易，她并未害人倒也不必伤及无辜。

那只魅妖身上并未沾有血腥味，便说明她在外捕猎，也只是采取别人的一点精气，并未伤及他人性命。魅妖生来就体质特殊，需得采取他人精元才能活下来。万物法则如此，他们也不必以自己的标准，去苛责别人的生存方式。

慕君年眼底宛如深渊潭水，深沉得教人看不透他眼里的想法。

画卿颜玩也玩够了，便道：好了，我们回客栈吧。

嗯。

*

白日里画卿颜说要在此看灯会，慕君年便就提早在这家客栈预定好了两间上好的客房。

画卿颜与慕君年深夜归来，守夜的店小二见他们二人进来，连忙打起精神，笑着迎接伺候道：诶，二位仙君回来了！

今日这天竺城举办灯会，城内极为热闹，往来行人众多，客栈里的生意也极好。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但店小二却是对画卿颜他们二人印象尤深。

清风仙尊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气质卓然，慕君年将层层心思收敛隐藏，装作温顺乖巧的徒儿，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立如芝兰玉树。这俩人行于一处，实在让人不能不印象深刻。

店小二殷勤地问道：二位仙君晚归，是否还需要为您二位准备热水沐濯？

画卿颜正在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似是想起前世的某些什么回忆。他不自觉地瞥了慕君年一眼，俩人视线正好交汇，画卿颜立马将视线缩回，有些不自然地回道：不不用了。

修仙之人修行要想保持身体干净，施个术法就好了。虽然画卿颜一向更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洗澡，但现下这个尴尬的瞬间，他只想赶紧钻进客房里，随手施一个洁净术就了事。

那仙君还有别的吩咐吗？店小二服务意识极为周到，问道：您二位吃了吗？要不我让厨房给你们做晚膳？

吃了吃了，不用麻烦了。画卿颜对店小二道：现在很晚了，我们也该睡了，不会再有什么事需麻烦你的。你休息去吧。

哦，那好吧。店小二满脸笑道：二位仙君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但奈何画卿颜心底思绪紊乱，遥想起了前世种种，甫一听到这番话心间便微微一颤。他未再作回应，如逃避什么一般，立马推开门便进了客房。

慕君年盯着那紧关上的房门，眼里泛起一抹深色。

他一转身，那店小二的视线便就与他撞上。小二看到他眼底的幽深，骇然一惊。

慕君年并未理会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踏门而进。

夜深人静，外面的繁华街景也已落幕。所有摊位都收了起来，人们也都归了家。在外留宿的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客栈，画卿颜在楼上客房都能听见楼下的动静。

现下都已经过子时了，他该准备休息的。画卿颜坐在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准备睡觉。奈何楼下动作太大，他闭上眼睛许久也睡不着。

修真之人耳目会变得比常人更为灵敏，更何况都达到化神境界了的画卿颜，更是能清楚地听见楼下的一举一动。这样还让人怎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