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始终想不通，阿璧。”宋安铃皱着眉头，看着群山下七零八落的夕殷国大军。西南域一带地形都是这样，山多谷深，大军摆不开阵型。夕殷国人更擅长山中突袭。此时，夕殷国几乎穷尽全国之力，来攻打西南重镇雪堰城，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等几日后淮山王大军浩荡而来，到时候夕殷国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打死宋安铃她都不信这里面没什么猫腻。
傅肖已经和傅川联系上了，得知此时雪堰城中并不算紧张，他也放下心来。听见宋安铃的话，他想了想，道：“其实夕殷国也很难真的吃亏。西南域山多谷深，虽然不利于大军攻城，也同样不利于淮山王的大军继续追击。若到时候势头不好，夕殷国大可分散开来逃回去。想必淮山王也不愿意冒险追击下去。”
白璧心道：那我们真的就对他无可奈何了吗？
不知来意，不知去向。白璧好奇心一向都强，因为她一直都坚信：对一件关乎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到头来一定会吃亏的。
她可不是乐意吃亏的人。
“你们又想搞那一套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一套吗？”傅肖好笑地看着白璧：“听说你曾独自刺杀鞑靼人王将——不过夕殷人和鞑靼人可不一样，这一片人里，你认得出来谁是王将吗？”
这还真认不出来——鞑靼人王帅住大帐篷，重军把守，好认得很，可夕殷人的风俗一向都是将士同吃同住，还真看不出来谁是王将。
白璧叹了口气：“傅川让我们在外面等，也不知道城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傅川又不是喜欢干吃亏的，”宋安铃道：“我们在这里也看不出来什么，还是下山吧。我们好奇他们，他们说不定也好奇我们呢。要是正好被我们碰到一个悄悄凑上来打探消息的，在外面也没白呆。还是等着淮山王的大军过来吧。”
这个时候，在雪堰城，哪怕还没有一兵一卒到来，最有可能赶来的淮山王简直披挂着天降神兵的威名。
不知为什么，听到淮山王大军的事，白璧总觉得有点心慌。
她从未和淮山王打过交道。但是，水沉烟却是淮山王手下的谋士。当今天下四分，祁阳侯兄弟三人她都认识；靖江王府，她认识心机深沉的韶华郡主；宫中那位，她曾听过不少曾经的首辅汪中庭的故事。但唯独淮山王，看起来似乎样样都不出众，却偏偏能在这乱世中，牢牢分出一碗羮。
白璧只能相信，淮山王定然并非等闲之辈。
此时，远在西北的祁阳侯府准备起兵；靖江王府一路北上；宫中人人自危。淮山王若在此时，派出大军全力支援雪堰城，几乎就是放弃在这朝夕间即可风云变幻的时候一争天下的可能。
但是确实有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白璧按下心里的不安，实在想不出究竟还有什么花招。就听傅肖突然道：“与其潜入夕殷国军中，打探他们的消息。依我看，还不如去探探淮山王大军的底细。”
“看来咱们三个想到一处去了，”宋安铃看着白璧脸上的笑意，不由地也笑了：“人本逐利，天经地义。淮山王的举动确实奇怪，由不得我们都怀疑。”
这个时候了，就算是祁阳侯府都未必有这个好心呢。
与其说他们相信淮山王府的好心，不如说，他们希望淮山王府有这个好心。此时雪堰城被包围，但是城中粮草充足，眼下并无危险。他们三个势单力薄的江湖人杀进城中，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一下，白璧也觉得，呆在这里东想西想，凭空猜测淮山王府的心意，还真不如自行下山，打探一二。
傅肖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三人下山。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号声，猛地拔地而起！
白璧下意识觉得不好。哪怕她此前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她几步跃上前去，纵身向下看去……不知何时，幽暗的深绿色浓雾缓缓从城中某一处升起，在空中渐渐散开，随着难得的微风，渐渐笼罩住了整个雪堰城。
那绿色，绿得不祥。傅肖嘶哑的声音传来：“是镇南将军府。”
药王谷就在雪堰城不远处，他对雪堰城堪称了如指掌。此时只消看一眼方位，便可轻易辨别出那处府邸的名称。朝廷设镇南将军府，节制西南域三万大军，镇南将军府就坐落在雪堰城。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在药王谷众人所在的雪堰城，会有这样的以毒攻之的事。宋安铃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几种结局匆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突然一把抓住白璧，急切道：“不对。换一个想法，若镇南将军府无事……”
白璧和傅肖俱是一惊。
他们只顾着想镇南将军府出事了的话，雪堰城会如何。宋安铃突然的一句话，仿佛给了他们一个惊天霹雳：若镇南将军府无事，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对药王谷的不信任，若更严重，甚至该是兵戈相向。雪堰城的两大支柱：镇南将军府与药王谷便可轻易自相残杀。
毕竟，想躲开药王谷的视线，在府中投下这么大的毒瘴，白璧自己都不相信。
“镇南将军只需一想，此时药王谷有何理由下毒。”三人急匆匆往山下赶，白璧转念一想，问道：“这位将军什么来头，莫不是个傻子？”
“他是东南大将军吴峻锋的大舅子，”傅肖气喘吁吁道：“不过，他和吴将军却是相反的两个性子。”
当年吴大将军堪称智勇双全的典范。这人和他正好相反，岂不是说他又蠢又无能？
到了城下，傅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白璧猛地摁在了地上。
宋安铃也贴伏在他们身侧不远处。傅肖定睛一看，才知道白璧为何要拦他。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心急的渔翁来蠢蠢欲动地打探消息了。
本来，在白日里想要避过雪堰城的守卫几乎不可能。但是此时城中惶惶，连带城墙的守卫都松懈了几分。领头的队长自己都不见了人影，兵们也在心急地朝城中张望着。宋安铃端详着两个人的身手，轻声道：“像是东南一脉的。”
东南一脉，武学不兴，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易门庄和之前的武家了。白璧皱了皱眉头，就听傅肖也轻声道：“但也不像邵家的功夫。”
武家的就更不必说了。闽南武家擅长用鞭，白璧自己就见过武群阳的鞭法，阳刚有力，鞭鞭带风——而且，轻功不咋地。
和这两个简直猿猴变的人压根就不一样。这两个人身姿矫健，攀爬得从容，虽然和东南一脉常见的水中练出的功夫有那么积分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又长见识了，”白璧突然轻声道：“老实说，若不是道本殊途，水沉烟的本事，还真值得一声夸。”
这样一个弱女子，挥手间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掌朝堂和江湖，有时甚至不见刀剑，却无处不是杀机。
“她的野心，真令人害怕。”
白璧不愿意多想，眼见那两只猴子已经翻了进去，轻声道：“我们也去吧。”
药王谷众人医、毒俱是好手，可是，身为江湖四大世家之一，却不好好练武，大多数人和傅肖也没什么两样，在白璧看来，一样的不抗打。
偌大一个药王谷，在武功上能拿得出手的，可能只有谷主傅川一个人。傅娉年纪尚轻，还没成大气候。
最要命的是，可别束手就擒了啊！
白璧心道：这会儿镇南将军府就跟个筛子似的。只要药王谷众人进了府里，全身而退就不要想了。到时候纵然能证明清白又如何？尸体都凉透了！
于是不再耽搁，白璧拎起傅肖，三人悄悄上了城墙。
只是，翻了上去才知道，为什么这么顺利。城中已经戒严，一队士兵已经整合完毕，正准备出发。
脚趾头都知道他们要去那儿。
雪堰城中常年没有大规模战士，守城的士兵刚开始面对大军还有些兴奋；等过了两天，看人家也没攻城，平日里懒懒散散的风气又起来了。此时，竟然不少人都聚在墙边，往下看热闹呢。
傅肖叹了口气，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祁阳侯虽然是个狡猾兮兮的狐狸，但是人家那兵，练得和这个，啧啧，”白璧嫌弃地撇嘴：“人家来一万人，就能碾死这三万人。”
西南三万大军，人数大概是够了，就是质量吧，呵呵。
白璧对这位镇南将军的能力，顿时有了一个透彻的认识。
好在，既然刚刚整合完毕，那他们来得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