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梅众老五”果然被她激怒,也不装腔作势地拿捏那阴声怪气的调调了,低吼一声,竟露出了本来的声音来。白璧火上添油道:“哦,原来你是个男人啊。”
纪行之都快被她的挑衅给弄疯了。这丫头胆子大,又是个向来不怕惹事的,反正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可那毕竟是太容易惹麻烦了,惹了那么多人,最后遍地都是仇家,那算什么事啊?
虽然白璧嘴上尖酸刻薄地挑事,但刀锋一出,气势立刻变了。她站得稳稳的,下盘屹立不动,颇有一种万山来就我,我不就万山的气魄。削薄的刀刃都有一种强悍的张力,裹挟着巨大的气势,顺势而下。正统的关山刀的每一式都绝不会和“剑走偏锋”沾上半点关系,每一式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但快而稳的气势已经足以压制“梅众老五”了。
纪行之暗道:也就这个时候,阿璧才像极了师父。
只有真正拿出白家传人的气势,拿出正统的关山刀来,浑身都是一股正统武家的气魄。本来她最弱势的就是年龄,年龄、阅历、内力一上来,白璧自有一种一代宗师的眼界与武功,最起码,亦绝不逊于白立衡。
在渠城的时候,受内力所限,白璧被霍东霖狠狠压制,关山刀几乎施展不开。但面对这个实力远逊于霍东霖的人妖,白璧丝毫不怵的。虽然她自己已经感受到内息渐渐沉厚,但她尚未能正视用于刀法之后的威力。而纪行之旁观者显然更清,这一路,从常山而来,到常山而去,只怕白璧是要更进一重的。
纪行之微微叹了口气,与白璧的实力相差得真是越来越远了。
不过短短半刻时间,“梅众老五”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白璧渐渐收了势,左手刀鞘轻轻虚点了下他的左腰,那是他的空门处。但白璧却并未动手。只是后退一步,看向他,道:“是谁告诉你的?白家只剩下我一个传人?”
他看起来并不想说——当然,如果易地而处,白璧也不会愿意说。但此刻是白璧占了上风,她才不会管他乐不乐意呢。白璧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要不说,我就废了你全身的经络……”
对这种爱武成痴的人,废了他的经络对他来说才是最痛苦的事吧。
果然,他脸色顿时一白,怒视白璧,低吼道:“毒妇!”
连“妇”都算不上的白璧冷冷一挑眉,轻轻撞开他的重剑。这一下,她用了十成功力,沉重的重剑脱手而出,重重摔在院墙上。顿时,看起来甚是稳固的院墙被重剑砸出来一只巨大的口子来。纪行之轻轻一动,低喝道:“住手!”
白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被砸开的墙脚之下隐隐有些许光亮,似是主人建造的暗室。白璧皱眉道:“毕竟与我们无关吧?”
纪行之指着粘着灰尘的底层砖块给她看,那块砖正好在他眼前而被其余砖块格开,白璧眼神一冷,上面分明刻着四朵朴素的祥云,看起来十分眼熟。
“哦……”白璧随手掀开挡路的重剑,看得“梅花老五”眉头紧皱神色愤愤,看样子简直恨不得扑上来揪开她的长刀。白璧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有些拿不准。
纪行之掏出之前的那块令牌,递给她。白璧端详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不由诧异道:“我们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梅众老五”犹犹豫豫地磨蹭到他们身后,一眼就看到了令牌上和碎砖块上的四朵祥云图案,阴声怪气道:“这都没见过?没见识的土包子!”
虽然被人嘲笑了,但白璧却没有要揍他的意思,闻言不由两眼放光道:“果然是你们五行帮的令牌?!”
“梅众老五”袖着手不阴不阳地看着她,不说话了。可谓风水轮流转,刚刚白璧如何侮辱他的他还没忘呢,现在白璧显然是有求于他,哪能这么容易就便宜了这女人?纪行之瞥了一眼神色纠结的白璧,站起身,拱手道:“兄台怎样称呼?”
“梅众老五,铁素梅。”他似乎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或者说,很喜欢这个名字带来的效果。果然,一出口,便见纪行之亦是纠结的神情,满意道:“听过吗?土包子。”
纪行之犹豫半晌,见白璧亦是神色好奇地望着他,终于脱口而出:“江湖中不是一直传言说梅众中只有铁素、铁兄是女人啊……”
铁素梅的脸色顿时黑了。他竟然不知道外面是这样传的,这狂妄的子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虽不喜作妇人态,长相亦不算优柔,且年纪也不算了,但这拿腔拿调的语气和不阴不阳的名字,确实容易惹人误会。偏偏此人好武成痴,竟从未在意过外面人的传言。此番被纪行之当面说破,不由地脸色大变,直直瞪着他。
“铁兄,”白璧诚恳道:“此间只有我们三人,在这里说到此事,铁兄自此明白了江湖中对铁兄的传闻,自然要比在外面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叫破要好。对吧?”
连纪行之都不由觉得,她这一声“对吧”简直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挑衅般的幸灾乐祸。更别提铁素梅了,要不是实在打不过,现在定是要扑上来了。
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们这究竟是什么标记啊?
白璧跟他讲条件,道:“你要是告诉我们这个标记到底是什么,我用关山刀好好跟你打一场怎么样?或者你想见见他的刀法也行。挑一个,怎么样?”
铁素梅阴恻恻地看着她,想了想,道:“两个都要。”
白璧说好。铁素梅就轻描淡写道:“这是菊众的令牌。”
纪行之皱眉道:“菊众也是五行帮的一支?”
铁素梅道:“五行帮自然就是五支。梅众、菊众、竹众、兰众、云众。我是梅众的人,通常外面的人一般都只知道梅众,而不知其他。”
显然,纪行之九十这样的“外面的人”中的一个。
梅、兰、竹、菊,再加上云,故“五行帮”。铁素梅做生意显然很是诚信为本买一送一,附赠大量消息:“五行帮之前是刀、枪、剑、戟、戈五部,自从石老帮主走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刀部变成梅众;枪部变成兰众;剑部变成竹众;戟部变成菊众;戈部变成云众。我们人最多,但都是其他人选剩下留下的,最好的进入云众,最差的留给我们。不过云众好几年都没选过新人了。”说着,他神色似乎隐隐有些不甘,道:“一个毛头子,竟然是云众的首领。”
白璧神色突然一动,轻声道:“是卫袭吗?”
铁素梅看了她一眼:“你认识他?他武功很厉害吗?”
“很厉害,”白璧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我都看不透他的深浅。不过比我只高不低就是了。你们都是五行帮的人,反倒没有见过?”
“云众的人我们都见不到的,”铁素梅道,“其他的要是想见就能见到。比如菊众,他们平日里是负责打探消息的。竹众就是杀手了,兰众我们平时也不太能见得到,他们都是训练出来再送给别人当侍卫的。”
他们走进了院。
这座院从外观上来看,收拾得整整齐齐,亦颇有烟火气,像是主人常住的。但一走进来就会发现,这里常年并无人居住。卧室的桌子上都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可见至少最近从未有人回来住过。
但矛盾处在于,外面的薪柴和菜蔬都是新鲜的,就连厨房都是用过的,甚至还微微带了点温度。总不会是主人平时在这里做饭、吃饭,但不睡觉吧?
“不知道密室在哪里,”纪行之犹豫着翻了翻厨房,道:“其他地方灰尘都攒了一层了,应该是没人走过。那要么是从院子里进去的,要么是从厨房进去的。”
白璧看了看铁素梅,道:“你要是还不走的话,一会菊众的人看到你,你就要被迫叛出五行帮了。”
铁素梅怒道:“你说要和我好好比试一场的!用关山刀!还有他!”又指了指纪行之。
“来日方长,”白璧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心里还惦记着比试的事。虽然白璧并未打算食言,但此时确实不是履约的好时机,菊众的人不知道是否还在密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他们说话;或者此时虽不在,但一会就要回来。白璧叹了口气,心想:万一他们已经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就算他这个时候离开,也没办法了。
“那你就跟着吧,”白璧无奈道:“万一菊众的人一会看到你了,你可别后悔。”
铁素梅心满意足地跟他们一起翻机关。
最后还是纪行之误打误撞地掀翻了放在灶台上的砧板,机关缓缓打开,露出来一条通道。
白璧照例第一个进去,苍玉刀拔出来树在身前,轻轻走了进去。机关没关,临近正午的光亮射进来,连火折子都不用打。且通道很短,很快就走进了最里面的密室。
白璧脚步突然一顿,轻声道:“没人。”
他们的运气还不错。
纪行之从白璧身后走出来,只见一间的房间,四壁俱是高高地书架,只有中间留下来一方的一桌四椅。书柜类似于药房的药柜,每一个屉子上都挂着标签。白璧暗忖:不知道有没有白家的消息。
显然纪行之和她是一样的想法,仔细寻了寻,确实没有白家的消息。这里应该存放着附近、或者西川本地重要人物的信息,陇川离这里还是太远。
白璧抽出西川城主李家的信息。城主明显是菊众要着重打探的人物,关于李家的信息直接存了一面柜子。不过,消息似乎是用特殊暗号写的,白璧百无聊赖地放了回去。一回头,就见铁素梅手里握着一卷卷宗,愤怒地一脚踹向了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