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星期一上课，感觉有点心不在焉，手上的粉笔断了好几根，下午5点半，准备离开学校，坐在办公室里，感觉有点失落。

是因为想到了小欣，还是因为语捷对我的依赖，让我有点放不下呢？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没见过的号码。

「喂，你好。」我接起电话，有礼貌的说。

「爸爸，我是语捷。」语捷在电话那头，兴奋的叫着我，我彷彿看到他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

「语捷，我是老师，不是爸爸。」我回应他。

「我不管，你是爸爸，你就是我爸爸。」语捷说。

「好啦好啦，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回应他。

「我好想你，你可不可以来陪我。」语捷撒娇的说。

「李老师不好意思，语捷一直要找你，才让他打这通电话。」园长接过电话来，对我说。

「园长，没关係的，我等等有空，我去一趟好了。」我回应园长，一边收拾桌上的考卷。

从罗东国中到育幼院，大约3.2公里，骑机车只需要6分鐘。

按下对讲机，出来开门的，除了园长还有语捷。

「爸爸，爸爸。」他一边跑一边喊着。

你们知道一个三岁的小孩，用尽全力，扑到一个大人身上，力量有多大吗？

没多大，差点让我跌倒而已。

「爸爸，我好爱你喔。」语捷在我耳边说，然后亲了我脸一下。

这三岁的小孩是从哪里学来的撒娇技术？天生的还是跟谁学的阿？

我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共用晚餐，语捷坐在我左边，我坐在他右边，他用右手牵着我，好像怕我逃跑一样。

然后要我餵他吃饭，一口一口，足足吃了半小时。

「你等等可以帮我洗澡吗？」语捷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双手合十向我拜託。

「不可以，你以后乖乖的，我才要帮你。」我试着跟他谈条件。

「好啦，我会乖乖，你不能骗人喔。」语捷的脸离我好近好近，还把脸上的番茄酱喷到我的鼻子上。

拿起卫生纸把他的脸跟我的脸都擦乾净，他希望睡前可以陪他去散步。

庭院很暗，几处亮光根本连路都照不清楚。

我带着语捷走在草地旁，绕着那椭圆形的草地散步。

「语捷，外面这么黑，你不会怕喔？」我问他。

「不怕，有爸爸在我就不怕。」语捷的童言童语，好窝心。

我们走了20几圈，花了半小时，我只好抱着他走回屋内，儘管他非常不愿意回去，只想继续和我走下去。

骑上机车，回去的路上，早已看不清两旁的农田，绿不再绿，而我的心是否被治癒？

接下来几乎每天都会接到相同的电话，做相同的事，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八点，改考卷、准备讲义，大约十点可以睡觉。

但语捷在九点睡觉前，还会打电话来跟我说「晚安」。

我也习惯了语捷的晚安，就像当初习惯小欣睡前都会传讯息跟我说晚安一样，「习惯」真是包着糖衣的毒药啊。

打开日记本，找了一页空白，写上。

2011年5月18日星期三心情：好像有点晴

习惯，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小欣，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我好像渐渐习惯没有你的生活。

我给的，你不要；我要的，你不想给。于是，我们之间成了遗憾。

日记本，告诉我，我忘记小欣了吗？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语捷会喜欢我，因为我跟他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没了家人，我没了小欣，我们的命运一样悲惨，是吗？

那些最难忘、最深刻的，总是回忆里最捨不得放弃的。

我不想放弃你，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我给的，你不要；我要的，你不想给。于是，我们之间成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