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于坤拿着信高兴地走进来说:“世子,京中的信,大概是三娘来的吧?”
林勋没有说话,脸色越发地难看。他的目光看着于坤手中的信,眼神如同冰刀子一般。当年,听说她要学舞,他就暗中请了最好的舞娘去教她跳舞。这三年,月三娘一直把她的消息陆陆续续地汇报给他。
刚开始,他也只是觉得她像小白而给了比较多的关注,想从她的日常生活中,找更多的蛛丝马迹。可后来月三娘描述的那些关于她的事,好像慢慢占据了他寂寥的守丧岁月。例如她喜欢买漂亮的衣服首饰,每一季京中时兴什么颜色款式,她都不会落下,还有很多大家千金偷学她的穿衣打扮。她喜欢到处跑,喜欢热闹有趣的地方,曾经扮男装偷偷跑到月三娘的舞坊看表演,差点惹了一圈的桃花债。
她很爱看书,乐于学习一切新鲜事物,虽然经常以失败告终。她刺绣的工法还行,但是画花样却差强人意,有时躲懒,就叫三娘画。她平日里看着温柔无害,但谁要是惹了她,绝对没有好下场……她的这三年,他几乎没有缺席,所以在行宫相遇之时,他并不觉得陌生。
他本想回京之后,慢慢与她相处。等她再长大些,也不对他抱有敌意的时候,再尝试着圈养。可陆云昭已经捷足先登了……什么见鬼的婚约!他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只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
于坤察觉出了不对,奇怪地问道:“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林勋地拿过信,边拆边问:“行宫的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办妥了,两边都有得交差。就算有人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林勋点了点头,看完信,放在一旁:“不是三娘,是母亲来信催我成亲。”
于坤由衷地说:“好事啊!世子您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京承了爵位,好好娶一房夫人,给府里开枝散叶吧。”
林勋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曾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御女无数?”
于坤的老脸也兜不住了,尴尬一笑:“无数谈不上,只能算小有心得。”
“说来听听。”
这要怎么说?于坤看了看四下,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林勋面前,轻声道:“这种册子已经备下很多了,这本是比较基础的,世子有进一步的需要随时说。”
林勋翻开,却见里面画的是各种不穿衣服的女子,摆出一个个撩人的姿势,画面十分直白刺激。他合上册子,沉声道:“谁要看这个。”
“那您是要……?”于坤被搞糊涂了。所谓御女,不就是这个?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讨一个女人欢心。”
于坤看到自家世子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试探地问道:“世子不会还想着朱家小姐吧?她可是已经许配给陆公子了。”
林勋看他一眼:“未行六礼便不算。”
“怎么?您还打算抢亲不成啊?”于坤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朱家小姐是长得很美,但这么做对世子的名声可不好啊。虽然说朱家没有明着对外宣布,但他打听的结果是知情的长辈都已经默认了,这跟定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林勋才不会管这些。他是武将出身,没那么多框框条条的虚礼。喜欢便要想方设法得到,不喜欢便是明明白白地拒绝。
八月底的时候,绮罗一行回到京中。因为朱惠兰怀孕,回程又没有郭松林在,因此走得极慢。好在路上出奇地顺利,也算是把京中最炎热的天给躲过去了。
朱明玉看到她们母女回来,自然是高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朱明玉问了江南行的趣事,绮罗和郭雅心约定好,自然是瞒着行宫那部分没有说。行宫走水本来就很不吉利,江南的官员上报给朝廷的只言片语,朝中的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见到云昭了吗?”朱明玉一提就提到了重点。
绮罗只顾吃饭不回答,郭雅心替她说道:“当然是见到了,小两口不知道感情多好呢。”
绮罗脸红:“娘,哪有当着爹的面打趣女儿的。”
朱明玉笑了笑,又说:“不过我听说,他好像因为一些私事跟扬州的王家起了冲突。王家在当地是有名的望族,家中也有人在朝中做官。”
郭雅心紧张地问:“那不要紧吧?会耽搁年底回京述职么?”
“应该不会。事情发生在你们回来以前,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还以为你们知道内情呢。既然不知道,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提了。”
吃过饭,绮罗回到自己房中。宁溪和暮雨领着丫环婆子去收拾东西,她拿出做了半截的衣服,放在桌子上摆弄,不禁想起朱明玉吃饭的时候说过的话,又难免在意起来。他们还在扬州的时候,陆云昭就惹了麻烦,为什么他没说呢?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恨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生命中会遇到的事情,反而是对林勋的了如指掌。林勋那人其实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仕途顺当得很,自身的根基也很稳。说起来他应该回京继承勇冠侯的爵位了吧?她前世打听到的内容是,原本皇帝为了表彰他父子二人对守卫国土做出的巨大贡献,也要破例封林勋个一等公,但是被林勋推拒掉了。
皇帝又要封他高官,林勋也推拒掉了,只循规蹈矩地从枢密院的五品官做起。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赢得了皇帝和百官的好感。古来帝王最怕的就是军人功高震主还狂妄自大,林勋所为,深得帝心,因此皇帝赐了勇冠侯府很多东西,也包括美女。
她记得后来一直跟着他,很会做点心泡茶的那个侍婢雨桐就是这个时候赐的。那可真是个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美人儿,满腹诗书,气韵不输给一般的闺秀。前世的林勋貌似挺喜欢她的。
绮罗正在想着事情,外面响起婆子的声音:“哎哟哟,苏家四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绮罗走出去,看到曹晴晴红着眼睛站在院子里,身边跟着一个乳娘,抱着刚几个月的聪儿。丫环翠萍还带着包裹。
“曹姐姐,你怎么来了?”绮罗惊讶地问道。若说是来窜门拜访,也没有带着包裹的理儿啊。
曹晴晴上前几步,抱住绮罗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貌似有人要看无能作者君的小剧场?
~~~我是小剧场分割线~~~~
林勋:听说有人要把你跳过去,直接看我和我老婆相亲相爱@陆云昭。
陆云昭: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个群里。这里有个强盗。(微笑)
泊烟:科科,我拉的啦。
朱绮罗:哎呀,老公在这里!
陆云昭:宝贝。
林勋:楼上的滚一边去!老子废了你信不信。那是我老婆!
朱绮罗:囧,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林勋
林勋:嗯,老婆么么哒。
群系统消息,陆云昭已经退出该群。
☆、第41章 花月
绮罗把曹晴晴让进屋子里,两个人坐在塌上,绮罗给曹晴晴擦眼泪,听翠萍断断续续地讲了发生的事。
原来这苏家四公子苏从砚对曹晴晴也算是呵护备至的,两个人成婚之后,过得蜜里调油,曹晴晴很快就怀孕了。怀孕就没办法伺候床第之间的事,刚开始苏从砚还忍着,曹晴晴不忍心,听了陪嫁妈妈的话,给一个漂亮的丫环开了脸伺候苏从砚,免得男人受不住,去外面偷吃。
苏从砚虽然收了那丫环,但每日还是对曹晴晴嘘寒问暖的,并无半分冷落。曹晴晴眼看那丫环受宠,心里虽然失落,但想着总归是在内院,自己能看得见,管得着。哪知道后来,苏从砚就开始不着家了,常常醉酒而归,问他身边的小厮才知道,他好像被舞乐坊的一个什么舞姬给迷住了,经常去散钱给那小贱人捧场。
曹晴晴以为是暂时的,忍着没有发作。但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她生下聪儿之后也没有改变。曹晴晴一出月子,就像以往那样热情,可是苏从砚心不在焉,草草了事不说,依旧是早出晚归。夫妻两人争吵不断,苏从砚干脆都不回家了。
苏从砚领的著作郎本就是个闲职,不用上朝,不用点卯。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都比他有出息,苏家对他的要求也不高,甚至每个月苏夫人还给他银两花。男人没有了上进心,就想着寻欢作乐。苏家原是想着曹晴晴能拴住他,哪知道男人新鲜劲一过,就原形毕露了。
“若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当初我才不嫁呢!苏家骗得我好苦!”曹晴晴边哭边说。聪儿好像知道母亲委屈,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曹晴晴连忙从乳母那里把聪儿抱进怀里,轻轻摇着哄着。
绮罗也伸手抓住聪儿胖嘟嘟的小手,笑着逗他,聪儿黑溜溜的眼睛看到绮罗就咯咯笑了。
“我们聪儿喜欢漂亮姨姨是不是?”曹晴晴亲了亲聪儿的脸,抬头对绮罗说,“我原想着回娘家住两天,让那个混蛋来求我们娘儿俩回去。你知道我爹是个老顽固,说我没有得到夫家的准许回娘家于礼不合,硬是不让我留下。可是绮罗,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想来想去,就你这儿人不多又安静。要不,你收留我两日吧?”
绮罗道:“曹姐姐,我是很乐意你住下的。可是,苏家那边……”
“快别提了。我公公是个明理的,说了那混蛋几次,可没有用。我婆婆本就偏疼小儿子,只会叫我忍,我真是忍不了了。若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抬了到府里做个姨娘也没什么。风月街里的舞乐坊是什么地方?那里姑娘说得好听,什么卖艺不卖身,可真就那么干净?”曹晴晴说起来,还是一肚子的火。
舞乐坊的事情,绮罗倒是知道的。因为舞乐坊的东家正是月三娘。
舞乐坊在京城里,已经算是风雅的地方了。不像瓦舍勾栏一样,鱼目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能进舞乐坊的往往都是达官显贵,有时候还有皇族包场子看表演。但有一点曹晴晴说对了,那里的姑娘说是卖艺不卖身,可卖艺才赚几个钱?有被官家看上自己也愿意的,到二楼的雅间里行个事,方便得很。
曹晴晴把聪儿交给乳母,让抱着去旁边的耳房休息。然后她拉着绮罗的手说:“绮罗,你听说过花月姑娘吗?”
绮罗当然知道。花月只是个艺名,花月的真名叫沈莹,如今是舞乐坊的头牌,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她前身是靖国公府里的丫环了。沈莹被绮罗救出来之后,就被陆云昭安排在京中住下。可她再不想去做奴婢,又学不进诗文技艺那些,倒是对歌舞有些底子和兴趣。
沈莹的卖身契虽然在绮罗手里攥着,但她比在赵阮身边的时候自由多了。她喜欢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就凭她每月靠缝缝补补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她挥霍,绮罗自然也不会无条件地养着她。后来,她知道绮罗这边有月三娘这个门路,便让绮罗引荐着去了舞乐坊。刚开始也的确是羞于抛头露面的,可她长得美,舞跳得好,很快成了头牌,有无数追捧的人,撒钱给她花。她尝到了巨大的甜头,也就高高兴兴地在舞乐坊呆下来了。
月三娘是个商人,不会介意多个摇钱树。她的背景深得很,能护住场子和场子里的姑娘,哪怕是寻常的世家公子也不敢轻易在舞乐坊里闹事,这点绮罗一直很佩服。
“莫非曹公子,喜欢花月?”绮罗问道。
曹晴晴一提起花月就恨的牙痒痒:“可不是!我听那混蛋身边的人说,他为了花月一掷百金,着迷得不得了。”
绮罗暗想:沈莹也的确是本事,听说为她肯掷千金的富贾也不是没有。
门外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好乖乖,怎么回来了也不来个人通知我一声?”话声刚落,一个妩媚高挑的女子便从门外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着绯色的大袖衫,领口开得低,能看到全部的锁骨和里面若隐若现的齐胸裙子。她梳着高髻,插着珠花和打磨精致的梳子,五官十分漂亮,妆也很浓,是那种看一眼就惊艳的大美人儿。
“呀,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女子惊讶地掩住嘴,刚想转身从屋子里退出去。绮罗连忙上前拉住她:“三娘莫走。曹姐姐不是外人。”
“可我这身份……”月三娘低声说,“我还是走吧,免得给你惹了麻烦。”
曹晴晴看这个女人的打扮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不明白绮罗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绮罗拉着月三娘到曹晴晴的面前,给两人介绍:“这位是月三娘,这位是苏家四少夫人。”
月三娘收起刚刚那松散的架势,极为规矩地行了礼。曹晴晴出于良好的教养,也回了个礼,但打心底里不喜欢月三娘。世家小姐的骨子里总有着傲气,看不起那些底层的女子,总觉得她们出身卑微,抛头露面,一无是处。
“等等。”曹晴晴猛地叫道,“你就是月三娘?舞乐坊的那个月三娘?”
月三娘怔怔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绮罗又把前因后果跟月三娘说了一遍,月三娘听完之后,托着腮子若有所思道:“原来最近一直缠着花月那位苏家公子就是这位夫人的夫君啊。”
曹晴晴咬住嘴唇,显然很气愤。她忽然有了个主意:“我能去舞乐坊看看花月吗?就算输,我也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这……”月三娘为难地看向绮罗。舞乐坊毕竟是男人玩乐的地方,姑娘去多少有不便。上次绮罗为了偷看桃夭舞的效果,扮成男装混进去,差点没把她魂吓没了。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那位还不得找她算账?
“绮罗,你们就让我去吧。看一眼就好,我从此后也就对那个混蛋死心了。我保证都听你们的安排,绝对不会惹事。你若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曹晴晴说着,真的就要给绮罗跪下。
“曹姐姐别这样!”绮罗连忙拉住她,“我和三娘想想办法吧。”
月三娘和绮罗走到屋子外面,月三娘拉着绮罗说:“你真的要带她去舞乐坊?很多事看不见或许还不残忍,看见了就真的是……”
绮罗看了眼屋子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既然想看就让她看吧。她说是去看花月,其实是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夫君。在爱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一方注定要输。最后恐怕还是得曹姐姐妥协。”
“瞧瞧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跟个老太太一样?”月三娘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别担心,你长得这么花容月貌,将来娶了你的,肯定会捧在手心里的。”
绮罗淡淡一笑:“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有时候,长得普通点反而不是坏事。”
月三娘用手指戳了戳绮罗的脑袋:“哎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把自己当汉武帝的李夫人了?记得,你们要去舞乐坊的事最好别跟夫人说,否则我保证你出不了家门。那我先回去安排了。”
好,有劳三娘。绮罗让宁溪送月三娘出府,自己去郭雅心的住处告知曹晴晴要住下来的事情。等走到了,她看见玉簪和阿香都站在宝瓶门的外面,便知道现在进去不方便。
爹也真是的,大白天的……不过绮罗也真心羡慕爹娘的感情,几十年如一日地恩爱,以后她跟表哥,也可以这样吧?
其实绮罗上辈子一直不相信一个男人可以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父亲那样的人,母亲死了之后,就娶了继母,还生了两个孩子。直到这辈子看到了爹对娘的感情,她才有些相信了。可这样的男人,纵观周围,也仅有一个。况且,他们虽然恩爱,但能看得出来,是爹对娘十分钟情。而娘对爹的好……绮罗能感觉得出来,感激多过于感情。
或许娘心里也住着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或许爹也知道。
玉簪和阿香向绮罗行礼,阿香看绮罗的眼神一直都是怕怕的,又抑制不住地羡慕。她只敢远远地看着那个人,哪怕他看自己一眼,也可以兴奋半天。可小姐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牵他,抱他,甚至是亲他。而且他的眼中永远也只有小姐一个人。
绮罗跟玉簪交代完,发现阿香在旁边望着自己出神。阿香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这个年纪,思慕一个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前世她在阿香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胆大到去爬那人的床,想用自己换一个为父亲求情的机会,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喜欢他到了极点,连尊严和矜持都不要了?
可笑那人非但无动于衷,还把她赶了出来。
郭雅心知道曹晴晴住下来的事情之后,就派人给曹家和苏家的两位夫人都送了信。曹夫人只回信托付郭雅心好好照顾曹晴晴,苏家那边却没有任何回音。郭雅心也心疼曹晴晴和聪儿,饮食起居亲自照顾着,加上聪儿十分可爱,又不怕生人,很快就跟郭雅心熟了,家里每日都是欢声笑语。
郭雅心很喜欢小孩子,可惜因为身体原因,只得了绮罗一个。朱明玉也没有纳妾,否则以郭雅心的性子,就算妾生的小孩,也肯定会好好照料的。
到了约定好的那日,绮罗和曹晴晴借口出门去逛铺子,坐上了月三娘派来的马车。她们在马车上换好了男装,暮雨和翠屏也一并是小厮的打扮。
舞乐坊在京中的闹市,因为做的是歌舞生意,白日里也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