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第一个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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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第一个早晨
早上很早就醒了,旁边的缸子哆嗦着,我奇怪了一下就明白了,那家伙在风风火火地手X,真他妈腻歪人。我轻轻错一下身,合上眼,再想睡就不容易,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往事不断地冒出来,沼气般似乎点火就飞腾起来。
施展是这年4月初走的。那阵儿我刚从学校辞职,正在开发区打工,将就着也算个白领吧。
施展在他走的头两天给我打电话:“哥们儿你出来一下,我遇到点麻烦。”
施展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施展开着一秃**“夏利”,在公司门口等我。我哈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位上,施展发动车,向W市区方向开去。
“啥事?”
施展尽量平静地笑着:“出了点麻烦,再说吧。”
我们都不再说话。施展熟练地驾驶着,不断超越着其他车辆。我在一旁不着边际地胡乱猜疑,最后迷迷登登地闭上了眼。
当我睁开眼时,车子已经泊在W市最神秘豪华的娱乐场所“安全地带”的停车场里。我们找了一个单间。头回走进这么奢侈的地方,我越是提醒自己要装得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越是弄得自己有些鬼头鼠脑。
后来我慢慢喝着味道很衰的红酒时,施展开始说道:“……钱的事,弄得挺大,你们都帮不上忙,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多少?”
“一千来万吧。”
我沉默了。我对数字一直没有感觉,越大越麻木。
施展勉强笑了一下,象是有些抱歉地解释:“我这两年干什么,谁也没告诉,我只觉得一旦成功,大家就都可以发展起来,不用再这么没死带活地挣扎。”
“咋捅这么大漏子?”
“我一边给保险公司干,一边自己另起了炉灶,我很容易地拿到公章,盖了好多空白文书,后来编造了一个储蓄保险的险种,年息百分之十五,仍以保险公司的名义让业务员出去拉客户,我用拉来的钱投资股票和期货,然后用赚来的钱和新客户的资金偿还到期的险单。”
看我没什么表情(其实我是没弄明白),施展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我计划借鸡生蛋,等积累一定资金,就收手,没想到前两天出了点差头,弄不好得翻船啊。”
施展真不象是干这事的人,我指的是诈骗,但施展这种人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来还真不新鲜。
我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来。我的冷静或许正是施展希望看到的。
他说:“我早查过书了,我这样的事,不管是自首还是给抓住,都是死罪。摆在我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自首,然后枪毙;二是尽量掩盖,一旦不能逃过此劫,还是一样死;三就是当机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然后他看着我。
“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后他继续看着我。
“……走吧。”我决绝地说。我能怎样?
施展端起酒杯来,感慨地说:“钱啊,好大一个陷阱,哥哥我是掉到底啦。”
在碰杯的声音里,我的心有些悲凉。
施展说,其实他已经买好了去珠海的机票,他只是想再听听我的意见。
我要他陪我去银行,取出了我卡里的5000块整数,死活给他带上了。
这件事怎么就出来了呢?施展不会这么弱智啊。他已经落魄至此,完全没有理由再把朋友供出来吧。
施展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哪出了问题呢?
胡思乱想了好久,还没人起床,缸子那里已经收工,弄出来的东西不知道抹到哪里了。天已泛明,监舍里没有表,想再睡会,闭了眼,依旧不能成眠。
不知道家里面,我的父母和身孕有加的妻子,他们又怎样度过的这个夜晚。我跟大学同学游平正合作着一部书稿,已经推进市场,除了买书号的钱,印刷费、稿费都还没有清付,真担心中间有什么差错,让我们这种白手起家的人招架不起,破财毁誉。这一切都叫我浮躁,并且无奈,头疼。
窗外的鸟在叫,是那种最普通的麻雀,很欢快的调侃着,无忧无虑。我就静静地倾听,想象自己正和它们说着话儿。失去自由的悲哀还没到刻骨铭心的程度,只是对新的空间感觉茫然,企图思索,又没有头绪。
直到一阵暴躁的电铃划破空气,监舍里才活跃起来。
在缸子他们几个“起床!起床!”的吆喝声里,大家混乱地动作着,穿衣叠被,空气里弥漫了一股温吞吞的奇怪的气味,肖遥和姜小娄搂着被子,靠在墙上抽烟,随意地搭讪着。肖遥说昨晚上隔壁好象又扔进去一个,姜小娄说没听见响动啊,我睡死了。
我尽量麻利地穿好衣服,开始叠被。缸子说:“见棱见角啊,得叠成豆腐块儿,我给你示范一把吧。”
我一边用手指把被子拉按出型来,一边笑着说:“哥们儿受过正规军的训练,孬不了。”
缸子看我熟练地把被褥整理好,赞叹一声:“还真牛逼。”然后一路往南走,一路评论着:“牛哥有进步,马甲是老手了,红中,鬼螃蟹,蛤蟆,凑合还都……四川跟旧社会把被角都再抻两下……三胖子你个傻逼,重叠!**,重叠!”
“快!”马甲踹了一脚**。
**一边把自己的被子展开,一边苦着脸跟缸子说:“刚哥,我这被子又烂又软,成不了型啊。”
“行,今晚上给你弄个有型的。”
这边肖遥和姜小娄也抽完烟,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马甲立刻过来把二位的被褥收拾停当,一边说:“洗脸水打好了已经。”
马甲这样的角色,叫做“劳作”,是“人头”们一手选拔的“使唤丫头”,机灵卫生,嘴眼都得会说话,手脚还得勤快干净,任劳任怨,忠心耿耿。这些人一般年龄偏小,所以又被叫做“小劳作”。不过马甲好象偏大了些。小劳作的地位相当敏感,有点象皇宫里伺候“人王天子”的太监,他一边是他主子的巴狗,可以被主子随便使唤、辱骂、责打,一边又是别人眼里动不得的一个“机关”,你不小心碰一下他这个机关,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来,往往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就是打狗看主人的道理。
早饭是玉米粥和窝头,几片老咸菜。粥很稀,人影可鉴。咸菜没有那帮鸟屁的份,在我以后,只有马甲和牛哥分了几片。
窝头咸菜在嘴里蠕动了很久,才被我下定决心送到嗓子边上,嗓子眼似乎很扭捏,半推半就了有一会工夫,才借着一大口稀粥的帮助,让窝头囫囵进肚。
“几天过来,就顺口了。”缸子和眼镜大夫一样,向我传经授道。
“呆会我给你登记,购点物吧,方便面、果仁儿、火腿肠什么的都有,这些猪食确实难吃。”肖遥说。
牛哥在一边嚷嚷:“在外边,这些烂货呀,我们家那京巴连闻都不闻!”
“牛哥又开始啦。”马甲说。
“要不他叫牛哥!”阿英道。
牛哥两眼放光地来了精神:“嘿,我们家那狗……”
姜小娄眉头耸着冲他一仰脸儿:“关!”
“关了你的音道。”缸子笑着附和。
“南边”有人笑起来,有些讨好,有些幸灾乐祸。
吃过早饭,**和一个苦瓜脸叫“旧社会”的开始擦地,“四川”刷着厕所,其他人都盘在铺上,这种仪式叫“盘板儿”、“上学习”。
肖遥拿本信笺,给我做购物登记。
布鞋和洗漱吃喝的用具是不可少的,价钱都比外面贵了将近一倍,然后是方便面、果仁儿、火腿肠。姜小娄和缸子、阿英都兴致勃勃地围在一旁,给我参谋。
“信纸信封圆珠笔,必须得要。”阿英说。
“给我捎个牙膏吧,快用完了。”姜小娄说。
肖遥探讨地看我一眼,我说牙膏,然后看了他们几个一圈:“你们还缺什么,我一块记上。”
阿英说:“给缸子买个快乐器吧,昨晚上他又**了。”
我很早就知道这个粗俗形象的比喻,所以跟他们一块笑起来。
牛哥攥着50块代金券,凑过来说:“肖哥啊,给我记一条恒大,一箱福满多。”
姜小娄看一眼他手里的钱:“算计得够准呀。”
缸子说:“XX你买不买?”
肖遥一边说一边往纸上写:“换小龙人吧,剩五块钱买公用。”公用就是大家用的东西,手纸一类。
牛哥只好慷慨地说:“行啊,我什么时候缩过?”
“你有那尿嘛。”姜小娄不可一世地望着牛哥。
牛哥干笑一下,放下钱,塌眉顺眼地回自己铺上了。
最后,肖遥把登记单放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有几封信,估计是待发的,要等管教来一块交上去。
杠子告诉我,我们这个号的主管管教姓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