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见面就打的叔叔
“这是什么荒唐话。”谢寻琢脸上一贯的浅笑仍在,但现在却好似固执地非要保持嘴角上扬一样,带着几分生硬,“不碍事,不碍什么事?”
“他他说的。”莫问静默默地指了指楼上。
“我不过与你简单提了一两次而已,也都是事关妖丹、阵法之类的正事,怎么会牵扯到战姑娘本人如何呢?更何况,我从未觉得她脾气差。她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如别人那么好说话而已。”
说到此处,谢寻琢的嘴角松了几分,有了点笑意:“而且,现在也好说话多了。”
莫问静见他不似方才那般吓人了,胆子大了点,莫名的忍不住,总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说下去。
“琢师兄,你确实说的都是正事,但里头都有战姑娘的份,聊起来自然也难绕过她本人了。而且,沈公子说的也不算溢美之词吧?你说起战姑娘的时候,我话里话外听到的就是这个意思,那他听我说完,得出这个结论也不意外了。”
“不过是你自己拼凑的,却落在我头上。”谢寻琢摇头笑道。
莫问静听他这么说,无辜地摇头:“我听故事很认真的,从来不添油加醋。”
可说完他自己又有点心虚,于是跳过这句,继续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太喜欢她,觉得凶神恶煞的。可听你讲着讲着,我又觉得她挺好的。对了,要不是沈公子提起,我都没注意到战姑娘笑起来是个月牙眼呢,一点都不吓人。”
“是吗?”谢寻琢彻底没了笑意,两个字说的毫无起伏。
“是呀,这么一回想,我都不怎么害怕她抽鞭子了。”莫问静心生羡慕,“果然如沈公子所言,这天底下,像战姑娘这样好看的人,总是有极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气馁:“琢师兄,你觉得我过几年能和沈公子一样好看吗?”
“静师弟还是多想想修炼的事情。”说完这句,谢寻琢第一次失礼得连告辞也没说,就起身走出了客栈。
只留下还没明白过来的莫问静,愣在当场。良久后他才紧抓住桌角,后知后觉地惊呼道:“琢师兄生气了?”
莫非是因为战姑娘吗?
昏暗的熔息殿内,一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殿中唯一的长椅上。
椅子呈银灰色,由一整块岩石打磨而成,正是猛虎怒号的模样。獠牙利爪发出幽亮锐光,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男子随意地坐在虎背上,一手搭放在虎头,另一只手搭在腰间。
一身银色长袍,铺满了整个石椅,头上银冠高耸,斜插着一柄剑状的玉簪,脚下长靴也各镶了一颗眼珠大小的银火晶。
他脸颊瘦削,面色阴郁,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常年不笑的人,嘴角紧绷得像是再也拔不出来的锈剑,卡死在石壁一样的脸上。
“骑马入府。”他右手摩挲着虎眼,缓缓开口,“阿珏长大了,连二叔叔也不放在眼里了。”
“二叔叔说笑了。”战珏笑道,看上去一派自在从容,“只是一路奔波劳累,我才骑至殿前,偷个懒罢了。”
可她寒星一样的双眼毫无遮掩地盯着战柯,后背如玄铁一样僵硬。
战柯咧了咧嘴角,做了个笑的动作,却看不出任何感情。
“不过二叔叔的审美这些年越发退步了,这熔息殿弄得跟阴曹地府似的。”战珏看着殿内点起的幽幽磷火,一个个巨型烛台数过去,“穷嚎虎、裂嘴熊、剑羽鸟、九目蛇龙…还是猛兽凶禽的阴曹地府。”
“我以为阿珏会喜欢。”
“我更喜欢他们活着的样子。”战珏翻身下马,一拍马屁股,马儿便长嘶而去。
“还有这地砖,色如黑夜又寒气逼人,映着旁边的零星鬼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通往黄泉路。不如…”她抬眼一笑,“我给二叔叔提点装饰上的建议吧!”
一条血红长鞭凭空出现,径直劈向殿中座椅上的人。
鞭上倒刺已经全部张开,竟有人腰那么粗!鞭子挥动带起的震耳气浪,直接熄灭了殿中所有烛火。
“啪”的一声,殿门也合上了,黑暗侵袭而来。
一身玄衣的战珏几乎看不见踪影,只剩衣衫上绣着的烈火赤焰,隐隐有红光。
战柯却没有任何惊诧,几乎是战珏才挥鞭,他就施了移影术来到她身后。
巨大的爆裂声响起,几欲震碎心肺,黑虎座椅被直接击裂,碎石到处飞溅。
待战珏看清上面无人影时,立刻明白过来,旋身后退用力出掌。
一只火焰幻化的龙头从她掌心飞出,誓要将眼前的人整个吞下。
谁知一阵令人胆寒的“咔啦咔啦”声过后,自战柯指尖长出的黑鳞裹住了他整个手掌。不仅毫发无损,龙头也被他死死钳制住,不消须臾便化作灰烬,落满在地。
战柯毫无犹豫,双掌齐挥,鳞片飞立,化作利镖直刺而来。
战珏后翻闪避,蹲落在地。她冷笑一声,长鞭朝战柯脚下而去,瞬间卷上了他的脚踝。
眼看倒刺就要扎破双靴,战柯右脚轻轻一抬,落脚时却重若千斤,“轰”的一声,地砖乍然迸出数十条裂缝,力道之大几乎让战珏的长鞭脱手。
战柯面无表情地弯腰,直接扯掉了脚上长鞭,毫不在意手上鲜血直流。他大力一甩,将鞭子那头的战珏整个人晃飞了出去。
战珏重重地撞在墙上,背上剧痛,跌落在地,她却没有任何停留地用手一撑,将自己翻了起来。
她眼里燃起熊熊烈火,愈战愈勇,手中不停,长鞭又朝战柯的右手挥去。
鞭子沾了战柯的血,速度瞬间快了几倍,如同找回身体一般紧紧缠上着他。
长鞭疯狂沿手蔓延,倒刺入体,便开始不停噬血。不一会,战柯的半只手臂已看不见,就像长了一只粗壮的鞭子。
可没等战珏得意,战柯飞脚而至,移影之快,让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胸口中了铁锤般的一脚,一口鲜血喷出老远。
战柯来到她身后,抬起右手带起长鞭,将她脖子连绕几圈紧紧缠住。
眼见倒刺就要划破喉咙,战珏连忙将鞭子收回手心,翻身出掌。
束缚消失,二人同时出手。
焰火与鳞镖直接对上,对冲之下竟一齐向上飞去,将殿顶破开了一个大洞。日光照进来,在殿中央投下一个井口一样的光斑。
亮光骤然而来,战柯双眼闪躲了一下,偏开了头。
战珏暗喜,左手朝天一翻,瞬时间殿内燃起熊熊烈火,将战柯牢牢围困住。火焰如同浇了油,不住地往上涨,将石壁地砖烤得灼热异常。
她双手齐齐结印,施出千箭杀,无数利刃飞入火牢,化成火刃。
战柯甩起长袖,试图挡住击杀,可比人还高的烈火黑烟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她人在何处,也不知箭簇会从何方射入。
发现避无可避,他眼中阴郁更甚,拔出了腰间长剑,一股银光从剑身上涌出,直接灭掉了火牢。围住他的一圈地面也“咔啦咔啦”地生出无数黑鳞片,牢牢地盖住了火焰出现的地方。
“你出剑了!”战珏不再动作,击掌大笑。
战柯看着她,持剑不动。剑尖离地不远,剑气将地砖化出了一个小坑。
“点到即止,二叔叔可别太认真。”她嘴角有血,脖上有伤,但此刻朗声飒飒,英姿勃勃。
战榆收了剑,恢复了面无表情:“阿珏长进不少。”
“时刻记着二叔叔的教诲,不敢懈怠。”
熔息殿已经一片狼藉,看上去只比废墟好一点。被鞭子抽到的地方,不是碎了就是裂痕满满,到处被火烧过,黑烟弥漫,阳光从上面的破洞照进来,可见四处扬尘。
战珏拍了拍手上的灰,环顾一圈,毫无惋惜抑或惭愧之意,反而自顾自地欣赏起来:“不知二叔叔对我的装饰水平评价如何?”
“阿琰。”战柯用传音术唤道。
战琰很快出现在了殿内,他落脚不稳,刚好站在了一个碎石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呛了一口浓烟。
“带阿珏去卧房安顿。”
战柯没有解释的意思,丢下这句话就往里面走去。他推开一扇石壁,甬道里的幽幽青光透出来,映着人影森然可怖。
看着战柯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战珏收起笑意,眼中浮起厌恶之色。
战琰回身,正要与战珏说话,不料她伸手打断:“不必了,我已经在小叔叔那里安顿好了。你做你的事,无需操心我。”
说罢,破开殿门,一个飞身骑上了门口的骏马,又飞奔而去了。
只剩下到现在还没机会说话的战琰,站在熔息殿中央,默默把嘴闭上。
“等等,差点忘了一件事。”
见战珏去而复返,战琰脸色好了点。
“本来明日是你生辰,也该让你恣意一回,可我知道你向来心软,事情又涉及你妻弟,恐有私心。但他打着战家的名号做事,决不能无事而过。他若不老实去焚灵堂,我便替你处置了,只是我向来下手没轻重,你是知道的。”
原来是嘱咐这事,战琰黑了脸:“这个我心里有数。”
见战珏点点头又要走,他皱眉开口:“除了这个,你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
“好久不见已经说过了,莫非你现在就想听生辰快乐?”战珏笑道。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战琰质问道。他马上便要十七岁,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剑眉星目,威怒生严。
“生辰快乐,阿琰。”战珏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而后骑马离去了。
战琰失望地站在原处,许久未再说话,明明高高大大,却像是被遗弃在废墟里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