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那天叶清冰走前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法院见。
许梅让叶照江不要插手管这件事，她问过许梅，叶清冰说的是真的吗。许梅摇头说不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叶宏宾和他前妻葛佳慧的事，叶照江是丝毫不知，就连葛佳慧这个人她们母女俩都没见过。但许梅知道一点他们以前的事，比如葛佳慧脾气很暴躁，经常和叶宏宾打架，只限于此。
高考出成绩那天，查分通道是在晚上六点开启。
晏宇训练要九点才结束，叶照江在网上买了张下午五点开始的电影票，是一部恐怖片。她想找个稍微封闭、没有人说话的地方，一个人安静查分。坐在电影院的时候，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大屏幕缓缓放着恐怖片的剧情，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音响里发出的诡异特效声。
查分通道提前半个小时就开启了，有的同学已经查到了自己的分数。
叶照江是在六点准时进去的，没有像别人说的进不去，很顺利就查到了分数。跳转出成绩的那一刻，她盯着屏幕眼神有一瞬间有些错愕，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脸上没什么表情，电影还没放完，她站起身离开影厅。
回家的路上，她内心已经算了一万遍自己的高考总分。走到小区门口时摸了下脸，叶照江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伸出手擦干眼泪，在楼下缓了缓。
打开家门时许梅正坐在客厅里拿着几张纸不知道在写什么，看见叶照江回来忙问她成绩怎么样。叶照江回答说过了本科线。
“能考上大学吧？可以上大学就好。”许梅松了口气，又低下头继续看。叶照江走上前轻声问：“你今天没去爸爸那儿吗？”
“明天去。”
“你在写什么？”
许梅顿了顿回答：“没什么，就几张给你舅舅他们的欠条。”叶照江哦了声，接着问：“姐姐和你联系过了吗？”
“没呢，我打她电话她不接。我准备明天去找一趟你爸的同学，问问她什么情况。”许梅看了一眼叶照江，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没事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清者自清，是吧。”
“欠条”二字刺痛了叶照江的双眼，忍不住又掉下眼泪，她连忙转身走回房间。
还没等晏宇训练结束，叶照江就给他发了晚安，还将自己的成绩一同发给了他。手机放到一边躺下睡觉，她又再次没忍住无声哭泣起来。晚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嗡嗡地说话，想要试图听清，却做不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难受，她控制不住地坐起身抱着脑袋疯狂大吼。
“不要说话了！求求你们……不要说话啊啊啊！！！”
许梅就睡在旁边的大床上，被叶照江这么一吼直接吓醒，她套上外套打开卧室的灯。赶紧走到叶照江的面前，她依旧不停地乱吼，整个人浑身颤抖。许梅上前安抚她：“玉玉，怎么了啊？做噩梦了啊？没事的。”
过了好久叶照江才缓过来，脸上满是泪痕，一改刚刚的歇斯底里，她微抖着肩哽咽：“妈……我不知道，我没有……我……”
许梅轻拍着她的背，对她的行为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只是红着眼眶低声问：“玉玉，没事的，妈妈去给你热一杯牛奶，没事的。”
许梅走到自己床边翻乱柜子的最后一层，然后走向客厅从箱子里拿出一罐牛奶，带着一起进入厨房。叶照江实在是喝不下任何东西，但是许梅说喝了牛奶有助于睡眠，只好强忍着喝下去。味道正常与否她也没有任何感觉了，整个人有些麻木，还处在发愣的状态。
缓缓躺下，她闭上眼，希望能安心的睡着。
不要再做噩梦了。
——
叶照江的成绩很尴尬。
她过了本科线，但只过了四十分。这个分数放在去年大概是在上海末流公办二本的位置，且是正正好好卡住。同样的场景，在中考的时候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叶照江翻着志愿书，一遍遍地浏览着每所高校，她前四个志愿都填好了，后两所是上海的末流二本，一所是有机会冲一冲，一所是分数和去年正好相当。
第五志愿开始她纠结着迟迟不敢下笔。
上海还能填的、她分数线达到的，只剩下民办大学了。她不断翻阅着那几页民办学校的信息，光是学费一览就让她看傻了眼。什么公办民办，填志愿前她什么都不知道。网上搜索了公办民办二者的区别，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学校学费如此之贵。
如果不填上海民办的话，她剩下的所有志愿都只能填外省的大学了。
晏宇打电话问过她志愿填的怎么样，她回答说还可以。对方没再过问，让她自己选择。
许梅不懂这些，叶照江只好去询问班主任意见，班主任告诉她说，班里没几个人愿意去外省读书，让她慎重考虑。
距离交志愿档案还有一周，时间上还来得及。
在这期间叶清冰去许梅公司闹事过，公司让许梅在家休息“几天”，暂时不要去上班了。可太多的债务在身，许梅又只好出去做送外卖的骑手。叶照江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许梅还在外面跑单子，边工作边给叶清冰和张娴打过电话，两个人都不接。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是温热的。应该是许梅给她热的，怕她晚上睡不好觉。叶照江拿起杯子小口抿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打开通讯录，慢慢输入曾经那个背的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内心反复纠结了好几分钟，才决定按下拨通键。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了。
对方的语调听上去很不耐烦，嗓音有些沙哑：“喂……哪位？”
“……张奕舟。”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久，声音逐渐有些古怪：“……叶照江？”
“嗯……你在睡觉吗？我明天再打吧。”
“没有，我是清醒的，大概。”
——
张奕舟没有告诉她张娴的电话，只给她留了个家庭住址，说是明天在家。
叶照江这几天很容易嗜睡，总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有时候脑袋还会有些发晕。晏宇早上发消息问她训练结束了要不要来接她下班，她最后想了想回答说不用。
其实她今天压根不上班。
张奕舟给的地址就是他家，常青旁边的那条马路她走过太多遍了。由于檀宫属于私人住宅，门口看守的保安需要打电话请示户主后才能放访客进入。叶照江站在门口的花坛旁弯下腰注视着那些娇艳的花朵，余光注意到不远处张奕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跟着他走进家门，叶照江环顾四周都没看见张娴的身影，张奕舟放下钥匙缓缓开口：“她还没回来，你先坐。”
叶照江站在玄关处皱紧眉梢，手指捏紧挎着的帆布包，顿了顿开口：“那我出去等吧。”说完刚想后退，张奕舟比她更快伸出手，越过她的肩膀将身后的房门关上，低声说：“不骗你，她马上就回来。”
张奕舟自顾自走进厨房，叶照江看他不像是说假话，轻手轻脚走到客厅中间的沙发旁坐下，靠着最边上的角落。厨房门被拉开，男生倒了一杯橙汁放在叶照江面前的茶几上，没离开。
叶照江瞥了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不自觉地将腿往里收，像是不愿触碰到他。
“你找她什么事？我帮得了你么？”张奕舟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开，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询问。
“虽然是我家里的事，但希望你妈妈能够出面帮忙解释，她是唯一知道详情的。”
客厅里的说话声消失了一会儿，张奕舟注视着她的侧脸，过了好久才应声答道：“她不会答应你的。”
叶照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追问：“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牵扯到阿姨的，只是希望她能够……”
“没为什么，她从来不多管闲事，只会做对她而言有益的事。你的事，对她来说，就是没有意义的。”
“……”
“我可以帮你说服她。”张奕舟放下书，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你得答应我件事。”
意识到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刚想拒绝，对方语速很慢，缓缓道：“给我看一眼你的志愿表。”
“……”这句话出乎意料，还没等叶照江回答，房门被打开，张娴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叶照江。惊恐的神色转瞬而逝，恢复到了之前冷淡的表情，放下包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舟舟，有客人来吗？”
叶照江没想到张奕舟竟然没有和张娴说她今天要来，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抢先回答：“张阿姨，我是叶照江，你上次来我家时候我们见过的。”
“哦，你爸爸是叶宏宾，我记得。”张娴在她对面坐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张奕舟，又转向她，“找我有事吗？”
将详细的过程都和张娴阐述了一遍，女人依旧脸上没什么变化，唯独听见那句“我姐姐说是你打电话让她来的上海”时候，她微微皱眉应答：“是我告诉你姐姐的，但是我说的是实话。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不要掺和他们的事。”
“阿姨，我能独立思考了，我知道是非对错。”叶照江反驳道，一脸认真，“我爸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妈妈一个人支撑着，还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我真的很心疼她。”
张娴似笑非笑问道：“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我是你爸爸前妻的亲戚，凭什么要帮你和你妈妈啊？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是帮着清冰的。”
还没等叶照江说话，张娴又继续开口。
“叶宏宾骗了佳慧的钱，将佳慧送进精神病院，现在躺在医院里纯粹是恶人有恶报，因为老天爷都看着，他不会放过任何坏人的。”
“你妈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叶宏宾是上海户口，她会大老远从老家嫁过来？要不是叶宏宾骗走了一大笔钱，她会看得上叶宏宾这种人吗？”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恐惧，再次布满全身。
“只是可怜你了，出生在这么……”
张奕舟将书甩在桌子上，冷着脸厉声道：“够了！”
“轮到你说话了吗？”张娴站起身看向他，脸上终于有了点怒意，“张奕舟，我还没找你算账，这里什么地方！你竟然让陌生人来！”
“什么地方你不清楚？”张奕舟冷笑出声，“你要我当着她面讲这是什么地方？”
耳边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听不清楚的低语，莫名感到全身无力。叶照江试图想要逃离，刚站起身下一秒腿部一阵抽搐整个人倒在地上，双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张奕舟跪在地上抱起她的时候，她脑海中竟然回忆起了那么一点遥远的记忆，当初高中军训有一次低血糖倒地，搀扶她起来的人除了旁边的杨欣彤。
好像还有晏宇。
——
这是第几回进医院，叶照江已经记不清了。
自从叶宏宾生病以后，医院几乎就是她的第二个家，天天都要往这跑。
这次竟然是换她自己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叶照江不清楚诊断的结果，只记得自己的手臂和小腿上都被打了一针，闭上眼想进入梦乡，却怎么都睡不着。
之前嗜睡的感觉消散了，目前整个人都很清醒。她侧过脑袋瞥了一眼坐在病床旁的张奕舟，男生感觉到她的动作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起头和她对视。
“你没睡？”
女生没回答，反问：“……你没有给我妈打电话吧？”
“我不知道你手机密码。”
“你妈妈走了吗？”
“走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照江摇头，轻笑问道：“我是缺钙了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抽搐？”轮到张奕舟不作声，他拿起旁边的手机：“你今天回不去的，让你妈来一趟吧，密码多少？”
“为什么？我要住院？我得了什么病吗？”
张奕舟眼底没什么情绪，看着她疑惑的表情，过了好久才回答。
“没有，医生说你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