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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一灯大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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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年黄药师作此对时,陈玄风、曲灵风、陆乘风、冯默风四弟子随侍在侧,黄药师以此与四弟子开个玩笑。其时黄蓉尚未出世,后来听父亲谈及,今日却拿来移用到渔、樵、耕、读四人身上。那书生哼了一声,转身纵过小缺口,道:“请罢。”郭靖站着静听两人赌试文才,只怕黄蓉一个回答不出,前功尽弃,待见那书生让道,心中大喜,当下提气跃过缺口,在那书生先前坐处落足一点,又跃过了最后那小缺口。那书生见他负了黄蓉履险如夷,心中也自叹服:“我自负文武双全,其实文不如这少女,武不如这少年,惭愧啊惭愧。”侧目再看黄蓉,只见她洋洋得意,想是女孩儿折服了一位饱学的状元公,掩不住的心中喜悦之情,心想:“我且取笑她一番,好教她别太得意了!”于是说道:“姑娘文才虽佳,行止却是有亏。”黄蓉道:“倒要请教。”那书生道:“‘孟子’书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瞧姑娘是位闺女,与这位小哥并非夫妻,却何以由他负在背上?孟夫子只说嫂溺,叔可援之以手。姑娘既没有掉在水里,又非这小哥的嫂子,这样背着抱着,实是大违礼教。”

黄蓉心道:“哼,靖哥哥和我再好,别人总知道他不是我丈夫。陆乘风陆师哥这么说,这位状元公又这么说。”当下小嘴一扁,说道:“孟夫子最爱胡说八道,他的话怎么也信得的?”那书生怒道:“孟夫子是大圣大贤,他的话怎么信不得?”黄蓉笑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那书生越想越对,呆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首诗是黄药师所作,他非汤武、薄周孔,对圣贤传下来的言语,挖空了心思加以驳斥嘲讽,曾作了不少诗词歌赋来讽刺孔孟。孟子讲过一个故事,说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去乞讨残羹冷饭,又说有一个人每天要偷邻家一只鸡。黄药师就说这两个故事是骗人的。这首诗最后两句言道:战国之时,周天子尚在,孟子何以不去辅佐王室,却去向梁惠王、齐宣王求官做?这未免是大违于圣贤之道。

那书生心想:“齐人与攘鸡,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后这两句,只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又向黄蓉瞧了一眼,心道:“小小年纪,怎恁地精灵古怪?”当下不再言语,引着二人向前走去。经过荷塘之时,见到塘中荷叶,不禁又向黄蓉一望。黄蓉噗哧一笑,转过头去。

那书生引二人走进庙内,请二人在东厢坐了,小沙弥奉上茶来。那书生道:“两位稍候,待我去禀告家师。”郭靖道:“且慢!那位耕田的大叔,在山坡上手托大石,脱身不得,请大叔先去救了他。”那书生吃了一惊,飞奔而出。黄蓉道:“可以拆开那黄色布囊啦。”郭靖道:“啊,你若不提,我倒忘了。”忙取出黄囊拆开,只见囊里白纸上并无一字,却绘了一幅图,图上一个天竺国人作王者装束,正用刀割切自己胸口肌肉,全身已割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他身前有一架天平,天平一端站着一只白鸽,另一边堆了他身上割下来的肌肉,鸽子虽小,却比大堆肌肉还要沉重。天平之旁站着一头猛鹰,神态凶恶。这图笔法颇为拙劣,黄蓉心想:“那瑛姑原来没学过绘画,字倒写得不错,这幅图却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瞧了半天,不明图中之意。郭靖见她竟也猜想不出,自己也就不必多耗心思,当下将图折起,握在掌中。只听殿上脚步声响,那农夫怒气冲冲,扶着书生走向内室,想是他被大石压得久了,累得精疲力尽。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分,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两位远道来此,不知有何贵干?”郭靖道:“特来求见段皇爷,相烦通报。”那小沙弥合十道:“段皇爷早已不在尘世,累两位空走一趟。且请用了素斋,待小僧恭送下山。”郭靖大失所望,心想千辛万苦的到了此间,仍是得到这样一个回复,这便如何是好?可是黄蓉见了庙宇,已猜到三成,这时见到小沙弥神色,更猜到了五六成,从郭靖手中接过那幅图画,说道:“弟子郭靖、黄蓉求见。盼尊师念在九指神丐与桃花岛故人之情,赐见一面。这一张纸,相烦呈给尊师。”小沙弥接过图画,不敢打开观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入内。这一次他不久即回,低眉合十道:“恭请两位。”郭靖大喜,扶着黄蓉随小沙弥入内。那庙宇看来虽小,里边却甚进深。三人走过一条青石铺的小径,又穿过一座竹林,只觉绿荫森森,幽静无比,令人烦俗尽消。竹林中隐着三间石屋。小沙弥轻轻推开屋门,让在一旁,躬身请二人进屋。郭靖见小沙弥恭谨有礼,对之甚有好感,向他微笑示谢,然后与黄蓉并肩而入。只见室中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几旁两个蒲团上各坐一个僧人。一个肌肤黝黑,高鼻深目,显是天竺国人。另一个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一番雍容高华的神色,却是一望而知。那书生与农夫侍立在他身后。

黄蓉此时再无怀疑,轻轻一拉郭靖的手,走到那长眉僧人之前,躬身下拜,说道:“弟子郭靖、黄蓉,参见师伯。”郭靖心中一愕,当下也不暇琢磨,随着她爬在地下,着力磕了四个响头。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二人,笑道:“七兄收得好弟子,药兄生得好女儿啊。听他们说,”说着向农夫与书生一指,“两位文才武功,俱远胜于我的劣徒,哈哈,可喜可贺。”郭靖听了他的言语,心想:“这口吻明明是段皇爷了,只是好端端一位皇帝,怎么变成了和尚?他们怎么又说他已不在尘世?可教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蓉儿怎么又知道他就是段皇爷?”只听得那僧人又向黄蓉道:“你爹爹和你师父都好罢?想当年在华山绝顶与你爹爹比武论剑,他尚未娶亲,不意一别二十年,居然生下了这么俊美的女儿。你还有兄弟姊妹吗?你外祖是哪一位前辈英雄?”

黄蓉眼圈一红,说道:“我妈就只生我一个,她早已去世啦,外祖父是谁我也不知道。”那僧人道:“啊。”轻拍她肩膀安慰,又道:“我入定了三日三夜,刚才回来,你们到久了罢?”黄蓉寻思:“瞧他神色,倒是很喜欢见到我们,那么,一路阻拦,不令我们上山,都是他弟子们的主意了。”当下答道:“弟子也是刚到。幸好几位大叔在途中多方留难,否则就算早到了,段师伯入定未回,也是枉然。”

那僧人呵呵笑道:“他们就怕我多见外人。其实,你们又哪里是外人了?小姑娘一张利口,确是家学渊源。段皇爷早不在尘世啦,我现下叫作一灯和尚。你师父亲眼见我皈依三宝,你爹爹只怕不知罢?”

郭靖这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段皇爷剃度做了和尚,出了家便不是俗世之人,因此他弟子说段皇爷早已不在尘世,我师父亲眼见他皈佛为僧,若是命我等前来找他,自然不会再说来见段皇爷,必是说来见一灯大师。蓉儿真是聪明,一见他面就猜到了。”只听黄蓉说道:“我爹爹并不知晓。我师父也没向弟子说知。”一灯笑道:“是啊,你师父的口多入少出,吃的多,说的少,老和尚的事他决计不会跟人说起。你们远来辛苦,用过了斋饭没有?咦!”说到这里突然一惊,拉着黄蓉的手走到门口,让她的脸对着阳光,细细审视,越看神色越是惊讶。郭靖纵然迟钝,也瞧出一灯大师已发觉黄蓉身受重伤,心中酸楚,突然双膝跪地,向他连连磕头。一灯伸手往他臂下一抬,郭靖只感一股大力欲将他身子掀起,不敢运劲相抗,随着来力势头,缓缓的站起身来,说道:“求大师救她性命!”一灯适才这一抬,一半是命他不必多礼,一半却是试他功力,这一抬只使了五成力,若觉他抵挡不住,立时收劲,也决不致将他掀个筋斗,如抬他不动,当再加劲,只这一抬之间,就可明白对方武功深浅,岂知郭靖竟是顺着来势站起,将他劲力自然而然的化解了,这比抬他不动更令一灯吃惊,暗道:“七兄收的好徒弟啊,无怪我徒儿甘拜下风。”这时郭靖说了一句:“求大师救她性命!”一言方毕,突然立足不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踏了一步,急忙运劲站定,可是已心浮气粗,满脸涨得通红,心中大吃一惊:“一灯大师的功力竟持续得这么久!我只道已经化除,哪知他借力打力,来劲虽解,隔了片刻之后,我自己的反力却将我这么向前推出,若是当真动手,我这条小命还在吗?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当真是名不虚传。”这一下拜服得五体投地,胸中所思,脸上即现。一灯见他目光中露出又惊又佩的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练到你这样,也已不容易了啊。”这时他拉着黄蓉的手尚未放开,一转头,笑容立敛,低声道:“孩子,你不用怕,放心好啦。”扶着她坐在蒲团之上。黄蓉一生之中从未有人如此慈祥相待,父亲虽然爱怜,可是说话行事古里古怪,平时相处,倒似她是一个平辈好友,父女之爱却是深藏不露,这时听了一灯这几句温暖之极的话,就像忽然遇到了她从未见过面的亲娘,受伤以来的种种痛楚委屈苦忍已久,到这时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灯大师柔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别哭!你身上的痛,伯伯一定给你治好。”哪知他越是说得亲切,黄蓉心中百感交集,哭得越是厉害,到后来抽抽噎噎的竟是没有止歇。郭靖听他答应治伤,心中大喜,一转头间,忽见那书生与农夫横眉凸睛、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当即心中歉然:“我们来到此处,全凭蓉儿使诈用智,无怪他们发怒。只是一灯大师如此慈和,他的弟子却定要阻拦,不知是何缘故。”只听一灯大师道:“孩子,你怎样受的伤,怎样找到这里,慢慢说给伯伯听。”当下黄蓉收泪述说,将怎样误认裘千仞为裘千丈、怎样受他双掌推击等情说了。一灯听到铁掌裘千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又神定气闲的听着。黄蓉述说之时,一直留心察看着一灯大师的神情,他虽只眉心稍蹙,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待讲到如何在森林黑沼中遇到瑛姑、她怎样指点前来求见,一灯大师的脸色在一瞬间又是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痛心疾首的往事。黄蓉便即住口,过了片刻,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问道:“后来怎样?”黄蓉接着述说渔、樵、耕、读的诸般留难,樵子是轻易放他们上来的,着实将他夸奖了几句,对其余三人却加油添酱的都告了一状,只气得书生与农夫二人更加怒容满脸。郭靖几次插口道:“蓉儿,别瞎说,那位大叔没这么凶!”可是她在一灯面前撒娇使赖,张大其辞,把一灯身后两弟子只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碍于在师尊面前,却不敢接一句口。

一灯大师连连点头,道:“咳,对待远客,怎可如此?这几个孩儿对朋友真是无礼,待会我叫他们向你两个赔不是。”黄蓉向那书生与农夫瞪了一眼,甚是得意,口中不停,直说到怎样进入庙门,道:“后来我把那幅图画给你看,你叫我进来,他们才不再拦我。“一灯奇道:“甚么图画?”黄蓉道:“就是那幅老鹰啦、鸽子啦、割肉啦的画。”一灯道:“你交给谁了?”黄蓉还未回答,那书生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捧住,说道:“在弟子这里。刚才师父入定未回,是以还没呈给师父过目。”一灯伸手接过,向黄蓉笑道:“你瞧。若是你不说,我就看不到啦。”慢慢打开那幅画来,一瞥之间,已知图中之意,笑道:“原来人家怕我不肯救你,拿这画来激我,那不是忒也小觑了老和尚么?”黄蓉一转头,见那书生与农夫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关切,心中大是起疑:“干么他们听到师父答应给我治病,就如要了他们命根子似的,难道治病的药是至宝灵丹,实在舍不得么?”回过头来,却见一灯在细细审视那画,随即拿到阳光下透视纸质,轻轻弹了几下,脸上大有怀疑之色,对黄蓉道:“这是瑛姑画的么?”黄蓉道:“是啊。”一灯沉吟半晌,又问:“你亲眼瞧见她画的?”黄蓉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回想当时情景,说道:“瑛姑书写之时,背向我们,我只见她笔动,却没亲眼见到她书画。”一灯道:“你说还有两只布囊,囊中的柬帖给我瞧瞧。”郭靖取了出来,一灯看了,神色微变,低声道:“果真如此。”他把三张柬帖都递给黄蓉,道:“药兄是书画名家,你家学渊源,必懂鉴赏,倒瞧瞧这三张柬帖有何不同。”黄蓉接过手来一看,就道:“这两张柬帖只是寻常玉版纸,画着图画的却是旧茧纸,向来甚是少见。”

一灯大师点头道:“嗯,书画我是外行,你看这幅画功力怎样?”黄蓉细细瞧了几眼,笑道:“伯伯还装假说外行呢!你早就瞧出这画不是瑛姑绘的啦。”一灯脸色微变,说道:“那么当真不是她绘的了?我只是凭事理推想,并非从画中瞧出。”黄蓉拉着他手臂道:“伯伯你瞧,这两张柬帖中的字笔致柔弱秀媚,图画中的笔法却瘦硬之极。嗯,这幅图是男人画的,对啦,定是男人的手笔,这人全无书画素养,甚么间架、远近一点也不懂,可是笔力沉厚遒劲,直透纸背……这墨色可旧得很啦,我看比我的年纪还大。”

一灯大师叹了口气,指着竹几上一部经书,示意那书生拿来。那书生取将过来,递在师父手中。黄蓉见经书封面的黄签上题着两行字道:“大庄严论经。马鸣菩萨造。西域龟兹三藏鸠摩罗什译。”心道:“他跟我讲经,那我可一窍不通啦。”一灯随手将经书揭开,将那幅画放在书旁,道:“你瞧。”黄蓉“啊”的一声低呼,说道:“纸质一样。”一灯点了点头。郭靖不懂,低声问道:“甚么纸质一样?”黄蓉道:“你细细比较,这经书的纸质和那幅画不是全然相同么?”郭靖仔细看时,果见经书的纸质粗糙坚厚,杂有一条条黄丝,与画纸一般无异,道:“当真是一样的,那又怎样?”黄蓉不答,眼望一灯大师,待他解释。一灯大师道:“这部经书是我师弟从西域带来送我的。”靖蓉二人自和一灯大师说话之后,一直未留心那天竺僧人,这时齐向他望去,只见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对各人说话似乎充耳不闻。一灯又道:“这部经是以西域的纸张所书,这幅画也是西域的纸张。你听说过西域白驼山之名么?”黄蓉惊道:“西毒欧阳锋?”一灯缓缓点头,道:“不错,这幅画正是欧阳锋绘的。”一听此言,郭靖、黄蓉俱都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灯微笑道:“这位欧阳居士处心积虑,真料得远啊。”黄蓉道:“伯伯,我不知这画是老毒物绘的,这人定然不怀好意。”一灯微笑道:“一部九阴真经,也瞧得恁大。”黄蓉道:“这画和九阴真经有关么?”一灯见她兴奋惊讶之下,颊现晕红,其实已吃力异常,只是强运内力撑住,于是伸手扶住她右臂,说道:“这事将来再说,先治好你的伤要紧。”当下扶着她慢慢走向旁边厢房,将到门口,那书生和农夫突然互使个眼色,抢在门口,同时跪下,说道:“师父,待弟子给这位姑娘医治。”一灯摇头道:“你们功力够么?能医得好么?”那书生和农夫道:“弟子勉力一试。”一灯大师脸色微沉,道:“人命大事,岂容轻试?”那书生道:“这二人受奸人指使来此,决无善意。师父虽然慈悲为怀,也不能中了奸人毒计。”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道:“我平日教了你们些甚么来?你拿这画好生瞧瞧去。”说着将画递给了他。那农夫磕头道:“这画是西毒绘的,师父,是欧阳锋的毒计。”说到后来,神态惶急,泪流满面。靖、蓉二人都是大惑不解:“医伤治病,怎地有恁大关系?”一灯大师轻声道:“起来,起来,别让客人心中不安。”他声调虽然和平,但语气却极坚定。二弟子知道无可再劝,只得垂头站起。一灯大师扶着黄蓉进了厢房,向郭靖招手道:“你也来。”郭靖跟着进房。一灯将门上卷着的竹帘垂了下来,点了一根线香,插在竹几上的炉中。

房中四壁萧然,除一张竹几外,只地下三个蒲团。一灯命黄蓉在中间一个蒲团上坐了,自行盘膝坐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向竹帘望了一眼,对郭靖道:“你守着房门,别让人进来,即令是我的弟子,也不得放入。”郭靖答应了。一灯闭了双眼,忽又睁眼说道:“他们若要硬闯,你就动武好了。关系你师妹的性命,要紧,要紧。”郭靖道:“是!”心下更是大惑不解:“他的弟子对他这般敬畏,怎敢违抗师命,硬闯进来?”一灯转头对黄蓉道:“你全身放松,不论有何痛痒异状,千万不可运气抵御。”黄蓉笑道:“我就算自己已经死啦。”一灯一笑,道:“女娃儿当真聪明。”当即闭目垂眉,入定运功,当那线香点了一寸来长,忽地跃起,左掌抚胸,右手伸出食指,缓缓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点去。黄蓉身不由主的微微一跳,只觉一股热气从顶门直透下来。

一灯大师一指点过,立即缩回,只见他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她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路点将下来,一枝线香约燃了一半,已将她督脉的三十大穴顺次点到。郭靖此时武功见识俱已大非昔比,站在一旁见他出指舒缓自如,收臂潇洒飘逸,点这三十处大穴,竟使了三十般不同手法,每一招却又都是堂庑开廓,各具气象,江南六怪固然未曾教过,九阴真经的“点穴篇”中亦未得载,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瞧得他神驰目眩,张口结舌,只道一灯大师是在显示上乘武功,哪里想到他正以毕生功力替黄蓉打通周身的奇经八脉。督脉点完,一灯坐下休息,待郭靖换过线香,又跃起点在她任脉的二十五大穴,这次使的却全是快手,但见他手臂颤动,犹如蜻蜓点水,一口气尚未换过,已点完任脉各穴,这二十五招虽然快似闪电,但着指之处,竟无分毫偏差。郭靖惊佩无已,心道:“咳,天下竟有这等功夫!”待点到阴维脉的一十四穴,手法又自不同,只见他龙行虎步,神威凛凛,虽然身披袈裟,但在郭靖眼中看来,哪里是个皈依三宝的僧人,真是一位君临万民的皇帝。阴维脉点完,一灯大师径不休息,直点阳维脉三十二穴,这一次是遥点,他身子远离黄蓉一丈开外,倏忽之间,欺近身去点了她颈中的风池穴,一中即离,快捷无伦。

郭靖心道:“当与高手争搏之时,近斗凶险,若用这手法,既可克敌,又足保身,实是无上妙术。”凝神观看一灯的趋退转折,抢攻固然神妙,尤难的却是在一攻而退,鱼逝兔脱,无比灵动,忽然心想:“那瑛姑和我拆招之时,身法滑溜之极,与大师这路点穴法有三分相像,倒似是跟大师学的一般,但高下却是差得远了。”再换两枝线香,一灯大师已点完她阴*、阳*两脉,当点至肩头巨骨穴时,郭靖突然心中一动:“啊,《九阴真经》中何尝没有?只不过我这蠢才一直不懂而已。”心中暗诵经文,但见一灯大师出招收式,依稀与经文相合,只是经文中但述要旨,一灯大师的点穴法却更有无数变化。一灯大师此时宛如现身说法,以神妙武术揭示《九阴真经》中的种种秘奥。郭靖未得允可,自是不敢去学他一阳指的指法,然于真经妙旨,却已大有所悟。最后带脉一通,即是大功告成。那奇经七脉都是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状如束带,是以称为带脉。这次一灯大师背向黄蓉,倒退而行,反手出指,缓缓点她章门穴。这带脉共有八穴,一灯出手极慢,似乎点得甚是艰难,口中呼呼喘气,身子摇摇晃晃,大有支撑不住之态。郭靖吃了一惊,见一灯额上大汗淋漓,长眉梢头汗水如雨而下,要待上前相扶,却又怕误事,看黄蓉时,她全身衣服也忽被汗水湿透,颦眉咬唇,想是在竭力忍住痛楚。忽然刷得一声,背后竹帘卷起,一人大叫:“师父!”抢进门来。郭靖心中念头尚未转定,已使一招“神龙摆尾”,右掌向后挥出,拍的一声,击在那人肩头,随即回过身来,只见一人身子摇晃,踉跄退了两步,正是那个渔人。他铁舟、铁桨被夺,无法自溪水中上峰,只得远兜圈子,多走了二十余里,从山背迂回而上。待得赶到,听得师父已在为那小姑娘治伤,情急之下,便即闯入,意欲死命劝阻,不料被郭靖一招推出,正欲再上,樵子、农夫、书生三人也已来到门外。那书生怒道:“完啦,还阻拦甚么?”郭靖回过头来,只见一灯大师已盘膝坐上蒲团,脸色惨白,僧袍尽湿,黄蓉却已跌倒,一动也不动,不知生死。郭靖大惊,抢过去扶起,鼻中先闻到一阵腥臭,看她脸时,白中泛青,全无血色,然一层隐隐黑气却已消逝,伸手探她鼻息,但觉呼吸沉稳,当下先放心了大半。渔、樵、耕、读四弟子围坐在师父身旁,不发一言,均是神色焦虑。郭靖凝神望着黄蓉,见她脸色渐渐泛红,心中更喜,岂知那红色愈来愈甚,到后来双颊如火,再过一会,额上汗珠渗出,脸色又渐渐自红至白。这般转了三会,发了三次大汗,黄蓉“嘤”的一声低呼,睁开双眼,说道:“靖哥哥,炉子呢,咦,冰呢?”郭靖听她说话,喜悦无已,颤声道:“甚么炉子?冰?”黄蓉四下一望,摇了摇头,笑道:“啊,我做了个恶梦,梦到欧阳锋啦,欧阳克啦,裘千仞啦,他们把我放到炉子里烧烤,又拿冰来冰我,等我身子凉了,又去烘火,咳,真是怕人。咦,伯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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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软gl时千辞刚建立刺客联盟,参加顶上战争活色逍遥崛起于卡拉迪亚织田作总是被误解开局一只星空圣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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