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影子的距离

「小芸宝！」

「啊？」

黄光灯下。

面前的是张放大的漂亮脸蛋，脸蛋的主人此时的行为和漂亮完全不相干。

孟子穿了件很皱的茄子色卡通衣，下身是条红色短裤，这件衣服大概又是从衣柜深处捞出的吧！

她单脚踩在椅子上，倾身贴近我，双手捏着我的脸颊肉，耳边还回盪着她的嘶吼。

「问你话呢，不许再走神！」

我轻笑出声。

她捏着我的手仍不愿松开，就怕我又再次神游。

「想问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和小竹马吃得怎么样？」

「611巷的义大利麵，还不错，下次跟你一起吃。」

「我不是问这个，你们说了什么？尷不尷尬？有不有趣？」

孟子贴得近，双眼发光，长长的眼睫毛好似能搧到我脸上，红唇都快嘟到我唇上。

轻推开她的头，想给自己点呼吸的空间和思考的空间。

「小芸宝，你说话啊～急死了！」

「不尷尬，满有趣的。他说了很多话，好像我们之间没有经歷那六年的空白。」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笑容满面，爱开玩笑，温柔善良，是我认识的男孩。」

「可是有时候我会记忆重叠，看着他谈笑的眼会復刻上淡漠的眼，听着他说话的嗓音，脑里会不自觉响起没变声前的童音。」

「我不知道，此时在我面前的他，是不是下一瞬间又会躲开了。我是不是不能靠他太近，不要打扰他？」

「小芸宝～」

我被拥进了孟子的怀抱，鼻息之间充满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

她轻抚我的后脑，「这些问题可能暂时还没有解答，答案在他身上，你得自己探索，没关係，慢慢来。」

「不要逃避，不用刻意避开他，也许当年你一直很想知道的，他现在愿意告诉你了！」

「再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

「上次短暂相处，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我孟子熙看人还是挺准的！他要是胆敢再伤害你，我只能说他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有勇气，死得快。」

「行了～你一个女孩子，别一天到晚恐吓别人，小毅没怎么样的。」

「呦～这就叫小毅了？这么亲密？」

「没有。你赶快去洗澡，睡衣脱下来，我烫烫。」

「还是我的小芸宝最好了～你将来要是嫁人了，我可怎么办，你要不考虑嫁我吧？」

「别胡说，快去！」

推着孟子的后背，送她到厕所门口，接过她的睡衣，我拿出熨斗。

室内又恢復寧静。

六点十五分，他迟到了。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消息时，一道黑影挡在眼前。

赵毅辰弯着腰，看上去很喘，靛色毛衣袖子被他捲至手肘处，左手还在不停拭汗。

「芸芸，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教授晚下课，组员又要讨论下週报告，我手机没电了，有用同学手机传简讯给你要你先找个椅子坐，你怎么还站着等？」

啊？

「没收到？早知道我就不讨论了，对不起......你没生气吧？」

他向前靠近我一步，低下头观察我的神情，他的脸蛋因奔跑而通红，汗珠还在滑落。

摇摇头，从揹包里拿出卫生纸递给他，「没有生气，我没有收到讯息，可能是过滤掉未知讯息吧。你怎么用跑的？我会等你的。」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不能让你等太久，对不起，还是让你久等了！」

他低垂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其实才十五分鐘......

「没关係，你不要在意，我饿了，你要带我吃什么？」

想打破他的自责，我主动询问起餐厅地点。

他对餐厅名称保密到家，直说要给我惊喜。

「今天这餐绝对让你满意，我试了好多家才找到的又便宜又好吃。」

讲起餐厅他恢復了活力，生动的介绍起那家神秘的小店。

学校附近的义大利麵店他都吃过一轮了。

粉红酱最好吃的就是这家，虽然这家在巷尾不太起眼店家又小，不过真是好味道。

「你不是喜欢吃红酱？」

「对啊。是你喜欢，卖红酱的很多粉红酱不多，就想带你吃好吃的。」

原来我的喜好，他还记得。

这几年为了维持身材，只能选清炒，已经好久没吃过粉红酱了。

看来明天又要还债了！

吃饭的过程，没有想像中的尷尬。

他本身就是个话多的人，有源源不绝的话题，不曾冷场过。

他什么都聊，唯独我们的过去不曾提起。

他没提，我没提，也许这是不用言说的默契。

有些事情不能轻易触碰，引发的效应会破坏现有的平静。

餐点上桌，看着久违的爱，我谨慎的捲起一叉子送入嘴里。

「好吃吗？」

「嗯。很好吃。我之后要带孟子来。」

「你们平常都吃什么？」

「学生餐厅。」

「不出来吃？」

「嗯。」

「为什么？不会吃腻吗？」

「孟子懒得走太远，凯凯食量大，学餐又便宜，我对吃的没很在意，有得吃就好。」

又捲起几条麵。

「以后你想换换口味，我陪你吧！」

「咳～咳～咳～」

见我呛着，他忙递水到我手中，起身至我身后拍背。

「没事吧？吃慢点～」

「嗯～没事了，谢谢你！」

确定我好点了，他坐回位子，「芸芸，你还没回答我！」

「啊？」

「有时间就一起吃饭吧！」

对上他认真的眼，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咬紧下唇，正在思考该如合回应才最适当。

「没事，以后再说吧！你有空记得跟我说。」他轻易的用了几个字，解决了我的困扰。

他很细心，一直都是。

他肯定是看穿了我的犹豫，才会出声圆场。

他很体贴，一直都是。

即使我没有答应他的邀约，他也没露出一丝不悦，仍愿意把选择权留给我。

我们隔着一道影子的距离。

他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得见摸不着。

国中时的他如同地上的影子，时刻伴随着如今的他。

影子很容易被忽略，却不能被抹灭。

他会一直跟着他，同时划清楚我们之间的界线。

让我彻底看见，我们之间，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