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

名利场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信任，其具象表现更是时常伴着伤害。

得力助手得力助手，不是光好听，得利你先，那正反作用力有施压时你也得先。

狼烟四起的冷兵器时代，诡计养谋士，杀戮有死士，位高权重者手不沾血兵不血刃，主打一个坐姿优雅挥斥方遒，更何况现代没有硝烟的职场。

受点委屈怎么了，谁还没受过，上位者丝毫不会觉得不妥。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削了你的一截东墙西边给你补上，不亏不欠不要自作多情。

难看难做的事情，你底下不来，我上头来？

平级间更不要提，需要时嬉笑讨好，用不着时翻脸无情是常态，在职尚且如此，何况你一个临时工。

次日，孟秋白早早就到了公司，从地下停车场上楼，正考虑要不要安抚一下自己的小实习生，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一楼，小周应声走进来，仍是那个不浓不淡，拿捏得当的笑容，“孟老师早。”

时候尚早，孟秋白问了问今天的主要日程，又聊了两句天气很冷早饭吃没吃等闲话，只在出电梯门之前，伸手拍了拍小周的肩。

周晓艳的肩头还热着，上面似还留有李又明拥抱的余温。昨天他跟她说起他最难过的事，细细想来，她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最初的照顾是出于偶然的怜悯，那么从她哥周晓刚发烧，她披星戴月地去敲他窗求助那次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一分分一寸寸的光阴，堆砌出了她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他不会骗她，他总能让她转危为安，她对他的依赖一度令自己恐惧。

周晓艳忍住鼻酸，仰起脸问他，“那要是有一天必须分开呢？”

“会有别人。”

人性自私，早晚会忘记伤痛，但不会忘掉自我。从一段亲密关系中剥离是很痛苦，但更痛苦的，是要亲手扔掉属于自己的昨天，抹去时间长河中那段耀眼的时光，。

李又明冷静而理智，

“就是，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

小周撂爪就忘的翻篇精神，让办公室气氛迅速恢复了常态，这段插曲传出去也小事化了，成了实习生之间的小打小闹。

不过让小周真正翻篇的原因，是孟总监不动声色地将她列入了当月的结项名单，给她发了一小笔奖金，虽然系数最低，但周晓艳大半个新手机回本了，也足够惊喜。

说得是成事不说，既往不咎，但知足常乐其实并不能使人放下，金钱才能给心灵彻底的自由。

孟秋白也不能算坑她。让她去查考勤的时候，小周的天线就应该支棱起来，问完她的意见又拧眉提了句要「解决」掉云云，算是暗示过。

周晓艳以前与社会的对接方式，是坦然地站在镜头前，按要求传递情绪摆pose，坐在办公室琢磨职场黑话不是她的强项，接触少理解不到位有情可原。

不过年底，到了各大公司各种聚会尾牙，走亲访友，联络感情巩固合作的时候，孟秋白对自己的小跟班开始明人不说暗话，

“你这戒指，是当真的还是挡箭牌？”

小周低头看了一眼，大大方方道，“真的。”

其实这都不用问。孟秋白碰到过好几次，下了班的周晓艳像一只冲出牢笼的雀鸟，欢快地奔向那个路灯下俊朗的少年郎君，笑得毫无心防。

还有小周不离她前后左右时，颈窝耳后那遮得严实却仍有端倪的吻痕。

“那就好办，”孟秋白直言不讳，“这周开始到元旦，咱们基本得一周两到叁个饭局，你跟我去，到时候就说你备孕。”

？？？

老板仗义，不拿她挡酒，也可能是上一个吐人一腿的让她心有余悸。

小周服从安排，“就平安夜那天晚上得跟您告个假，其他时间没问题。”

“约会去？”年轻人甜甜的恋爱真是好。

小周正色解释，“不是，是去给之前一直合作的摄影老师和商家帮个忙，很早以前就说好的。”

孟秋白颔首，周晓艳思虑再叁，到底还是婉拒了老板给的台阶，

“备…备孕这个理由，暂时还是先不用了吧？”小周小心翼翼道，“没跟我男朋友商量，我怕他知道了会有压力。”

其实一听就有压力的是她。

下午，周晓艳给李又明发消息，「注意，本跟班儿今晚要去赴一场商务局。」

五点多，李助理得空回复，“到了发位置。九点半给你发消息，出不来九点四十第一通电话，还不出来九点五十第二通。”

小周觉得这个时间设定合理，“那要是还出不来呢？”

李又明一口清空保温杯，废话不多说，“那我就直接进去。”

周晓艳把手机扣到桌面上，忽然想起来，对于可能要喝酒应酬的事，李又明只字未提。

天寒地冻，李又明把玩着手机，冷眼睨着车后视镜里的餐厅门口。九点四十五，见一行人从一家日料店鱼贯而出，面色稍霁。

寒暄告别之后，小周把孟领导送上车，转身跑向李又明，步伐稳健。

一脚油门滑出去，没开出去多远便赶上了一个红灯，李又明捏起她的下巴，扶过她的侧脸，凑近闻了闻，一丝笑意漾开在唇角，

“可以呀，全身而退，怎么做到的？”

小周打掉他的爪子，目视前方，目空一切，

“我就说，我在备孕～”

李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