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曲－无力

踩着虚软的脚步、撑着快要昏倒的身体，宋珣珞一回到那个整整只有六坪大小的租屋处，轻轻扶过曾她撞过好几次的木製鞋架后，重重地跌坐在玄关的地上、手里紧握着的包包与手机也似开花般散落在地面。

她坐在地上、一把扯下覆盖在脸上的口罩，胸口在大口大口喘气下剧烈的起伏，宋珣珞的意识飘忽了半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傍晚里，失去阳光照明的世界使得室内也跟着昏暗下来，她并没有伸手开灯，一双深墨色的眼黯淡无光，苍白而纤长的指将落在脚边的包包往旁边一扔、勾起身上穿着的一件件衣物，将他们全数剥落、并使劲全身的力量往地上一甩，作用力使得她重心不稳差点跌倒，而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凉意也令她打了个寒颤，她拧起脸上的一对柳叶眉，随后坐到床上的一角，缓缓地抱着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

然而此时，掉在一旁的手机萤幕突然发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同时也推开阻碍难行的道路，窜进了她黯然的眼眸。

宋珣珞低头一瞧、见到萤幕上正跳出一则讯息，她瞇起眼，想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像是想在一片无尽黑暗中抓住光芒。

她伸手去捞还躺在地上的手机，低垂的眸子反覆将上头的每个字一再地仔细阅读，她的指慢慢地抚过萤幕里的文字，似乎是认为这么做能感受到从上头传递来的真实触感，打从心底希望他会是『他』，但却又不敢奢望，只敢偷偷地贪心渴求他能在自己身边久一点。

『你今天还好吗？』isaac问她。

宋珣珞叫出手机里的键盘，轻轻地在上头敲了几下后停歇片刻，貌似不满意地正打算要将输入完成的字句删掉时，在那一头的人却率先有了下一步动作。

愣然望着萤幕中来电显示的几个大字，手里的手机不断传来的震动提示，由指尖、手掌心散佈出直入她心里头的麻痒感，像是不断地向她发出蛊惑的讯号，直到她感受到自己耳尖的奇异热度与心跳的节拍一阵掉速后回过神、并且吞了吞口沫，才将这通来电接起。

『喂？』isaac低低的嗓音穿过电子与声波，与宋珣珞的耳紧紧贴在一起，好像此刻他就在身边，『你还好吗？』

「我⋯⋯」宋珣珞的话语停滞在喉咙，她想起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一切、记忆不停地在脑海中最深处拨弄着她心底暗藏的那根巨刺，那阵不适感又隐隐发作。

『是不是今天发生什么事了？』isaac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担忧。

「⋯⋯你怎么都那么清楚啊？」宋珣珞眼见对他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后，才缓缓掀唇说：「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说过被霸凌的事吗？」

『我记得。』isaac的回应，没有其他缀叙与片刻的迟疑停顿。

「今天，我见到『她』了。」宋珣的语气里充满对过往经歷的惧怕。

『⋯⋯伤害你的人吗？』电话那头，isaac的声音冷了下来、彷彿身处冰窖。

「我很确定，『她』就是以前带头霸凌我的人。」宋珣珞吸吸鼻子，泪水早已佈满整张脸，「因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你⋯⋯』

isaac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此刻宋珣珞却突然出声打断他：「没关係，就跟之前一样⋯⋯我等一下就会好了，我没事。」

宋珣珞无声地哭泣，泪水不断滑落、浸湿了大片的床单。

『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哭了。』isaac叹了口气，之于她的口气犹如有无限的温柔包容。

「我没事，真的没关係。」宋珣珞按着她的胸口，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力道紧紧掐住一样难受，她的唇色渐白，颤抖的指按下掛断通话的红色按键，将一切失控与情绪都收在自己筑起的城墙内，「我真的没事⋯⋯」

－

被动地结束这通电话后，李承瑾看着手机里的通话纪录，嘴里发出「嘖」的口水声，似乎对自己的无力感到十分恼火，无力感顿时间油然而生、任凭身体直接重重地摔进身后的黑色皮面沙发椅背中，而手机也随之脱离手的掌控后往一旁倒去。

「怎么可能没事？」李承瑾的掌心捂在他的脸上，感受到温热的气不断拂出，但却怎么样也无法将这份温度送到对方手中，「不要拒绝我，珞珞⋯⋯」

李承瑾此刻就像洩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沙发椅上，仰起的目光恰好直视在那扇天花板中的吊灯、散发出的光芒晶莹剔透，他伸出手、好像这样能碰触到那个耀眼的宋珣珞。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剑眉自眉心拧在一块、在他的脸上形成一个川字，嘴里的牙紧紧咬住，齿间相互摩擦的声响从嘴里旁洩溢出，那对眼中的紫罗兰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有着浓烈的情感成分，在这一刻里不需要多做修饰，里头含着他这些年来深深藏着的恨意及狠戾。

而此时，李承瑾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过被他遗忘在一旁的手机，在萤幕里按了几下，在拨号旋律进入第二个音节里、对方接起时逕自开口：「道歉要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待续－